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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渔船没打鱼了,被迫停在故河口码头,日晒夜露的,停了好些日子,没有安排。
祖母一看见渔船就痛心疾首:“好好的渔船还是机器带动的船,已是笔固定财富,能生子下儿的好营生,好多人家里想了几辈子都想不到,咋地我家的渔船却停靠码头荒芜不用,可惜啊,造孽啊!都得拜那个烂婆娘,毒婆娘许培秀啊……”
当然祖母最后一句话没骂出来。祖母无论怎样痛心疾首,在内心骂了二婶子许培秀一百遍,也不敢骂出声。这似乎与许培秀从来不骂祖母的情状如出一辙。这两个女人在各自的内心也许骂了对方无数遍。
就是二婶子死不叫二叔打鱼了,渔船才被迫停在故河口码头日晒夜露的。你说祖母该不该在内心诅咒二婶子烂婆娘毒婆娘?
四叔一个人又打不好,能咋办?渔船在故河口码头日晒夜露的停了六个月,就是半年。四叔终于忍不住了。
这次是四叔不断来我家找父亲商议,要将渔船改为渡船。
四叔穿着一身麻布袋般的咔叽色工作服说:“大哥,二哥不打鱼了,我一个人也打不好,船不能总这样空着,听说渡船生意不错,效益一定比打鱼好,也赚点钱好把欠债还掉……”
父亲与三叔虽承担了渔船的所有债务,但在四叔心中他仍占一份,迟早要还给大哥三哥。这是四叔与二叔很不同的地方。也是四婶子与二婶子很不同的地方。
二婶子因为渔船生意不好,叫二叔退出,不打那个鬼鱼了,打个鬼鱼打打了两年半,就只见打破渔网,打破了时间,打到几个鱼了呢,还打到人家的鱼池里,刮破了人家渔网,赔出了两条大渔网的钱,打得自个田里也荒破了,诸多失!
也怪不得二婶子总发牢骚。二叔与四叔的确打了两年半鱼没攒到一个钱!只打破渔网,打发掉了时间!因为二叔总撒不好渔网,三网撒下去,两网挂着挂机!渔网挂着挂机,不仅大量减少每天的撒网量,还挂破了渔网,要补,补来补去的渔网,越来越稀,打到几个鱼,等网拉上来,漏得差不多没了,当然打不着!
打来打去,渔网就不行了,还要买新的。一条新渔网又得七八百,打到的鱼不知卖到七八百没有,谁舍得拿钱出来买?这样颠来倒去的,即使打鱼攒得点钱,又治了渔网,周而复始,不得见天亮,渔船不打鱼停在故河口码头,倒是清闲,起码不亏本,免得打亏本!打到了人家包养鱼的水面,刮破了人家渔网还得赔,赔一条渔网,又不知要白打了多少天的鱼,实在不堪重负。
二叔开始还不听二婶子叫骂,硬要去打。但二叔是拗不过二婶子的。俗说胳臂拎不过大腿,二婶子就是二叔的大腿,二叔是傍着她这根大腿成一个家的细胳臂。敢翻撬!
二叔只要一上渔船打鱼,二婶子就作死地骂:“你个脑膜炎后遗症,你个死三两,打鱼打了几个鱼,倒把田间的农活给打得耽误了,田地欠收,喝西北风去,一家人饿死,还打鱼打鱼,打你陈噶屋里的祖宗,打个鬼鱼,不打了……”
二婶子骂人的话跟母亲骂人的话比起来,很客气,也不似母亲骂人的激烈,但细听,却更为阴毒。二婶子骂不出母亲那样的水准与情调,是真骂。母亲骂人骂得热烈,并不是真骂,而是习惯,更是情致。
二婶子虽不怎么骂人,但骂得认真,不像母亲把骂人当了平常运动。不挑时候,开口闭口都骂。而二婶子骂人挑时与听众,那就是日不骂夜不骂,专选父亲在家时骂!一餐餐将二叔骂得狗血淋头,骂得父亲听得一清二楚,骂得祖母家的那只来宝狗都躲着走!
因为二婶子一骂二叔,二叔就将来宝一踢!二婶子骂一句,二叔就踢一脚,二婶子骂两句,二叔就踢两脚,二婶子连续不断地骂,二叔就连续不断地踢,都将来宝踢得汪汪汪地乱叫,跑来我家再不去二叔家了!
骂得父亲实在听不过去,就对二叔说:“老二,你就不要上船打渔了,你就在家里去地里干活呗!”
二叔就嘶哑着喉咙对着父亲公牛一样地吼:“大哥,那渔船咋办?”
父亲就对二叔说:“老二你甭担心,将渔船停着不打了,反正打也是打不到几个鱼,培秀说的也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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