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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濙见到榜首沈忆宸的名字之后,不动声色的朝着身旁马愉看了一眼。
他们两个早就已经划分好了五经魁的排名,如今沈忆宸再次进入前五也就算了,居然还夺取了会元魁首头衔。马愉好歹也是名内阁大臣,怎么会出现这种低级失误,阅卷控场能力这么差吗?
面对胡濙的目光,马愉有些无奈的轻轻摇头,这种事情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无法解释。
只能说沈忆宸成为会元是众望所归,自己无力去倒施逆行。
除了沈忆宸名列榜首外,贺平彦的名字出现在了第二。顺天乡试他以亚元的身份,被沈忆宸解元给硬生生压了一头,结果没想到会试这一战,再次被踩在了头上。
胡濙安排的那名叫做杨鸿泽的士子,还是挤入了前三甲的位置,这也是马愉所能操作的极限了。
毕竟前面这两尊大神,哪一个都顶不下来。
第四、第五名同样是按照了之前的计划排名,至于更后面的名次就略显无关紧要,取中就好。
摊开草榜的这名监试官,转身对着首席上几位大臣回禀道:“诸位大人,如若对于会试草榜无异议,接下来就将进行朱墨两卷的对号,以及磨勘。”
“无异议。”
胡濙身为礼部尚书知贡举官,并且还是正统十年乙丑科会试的主理人,这声决断自然得他来下达。
说实话,他心里面虽然对于沈忆宸夺取会元不满,但也不至于不可接受。
因为胡濙跟沈忆宸之间,本身就没有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无非就是谈判破裂,想要扶植一个更好操控的自己人上位罢了。
只是沈忆宸的光芒太过于耀眼,如果不作出适当打压的话,其他考生在他的遮挡之下,就会显得黯然无光。
就好比草榜打开的那一瞬间,所有人注意力全部都是放在了沈忆宸身上,谁还管排名后面的是哪些牛牛马马,自己选中的杨鸿泽,更是连提都没人提。
会试的号舍安排,空降自己人拿经魁,联手马愉压沈忆宸排名,甚至是拖延了钱习礼的礼部侍郎衔挂名,其实都是基于这个目的跟想法。
不过胡濙却犯了一个大忌,那就是他想要打压沈忆宸,不让这小子风头太盛,影响到扶持自己人上位。
却偏偏又没有做好彻底撕破脸得罪成国公的准备,怎么说也还有层亲家关系,某种意义上的利益绑定,就导致了打压的不够彻底!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今日排名榜首可能只是一个开始,挡人科举与断人财路没多大区别,沈忆宸如若能得知,岂会善罢甘休?
只能说胡濙这种四朝为官的老油条,最近年龄大了加上身体状态欠妥,才会作出如此糊涂又不够狠的举动。如果再让他年轻十岁,就算得罪成国公也得先把沈忆宸按死,不能给自己留有后患。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这才是官场应有的手段!
“朱卷”与“墨卷”被抬上来后,进行对号跟磨勘的官员们都纷纷上前开始工作。
其中沈忆宸的试卷被摊开对号后,引发了在场的一片惊叹称赞之声。
“早就听闻沈忆宸的字超乎同龄,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本官这手字都远不如矣。”
“诸位看沈忆宸这四书义首题,不俶诡,不纤佻,无偏锋,无奇格,完美吻合出题的中正之意,会元真乃名副其实。”
“盛名之下无虚士,此子能以南人士子身份在京师立足,并且还隐约有年轻领袖之实,足以见证其能力。”
“不用再看了,稳居会元!”
面对这些同僚关于沈忆宸试卷的议论,马愉把目光看向了胡濙,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仿佛是在说看到了吧?现在明白为何沈忆宸依然处于榜首,当时填草榜也是这种局面,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胡濙依然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只是从马愉的苦笑中,他能理解到对方的那种心境。公认到这种地步,又不是乡试主考官掌控绝对裁定权,确实无法力排众议。
对号跟磨勘了半天,绝大多数试卷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在其中一份上面发现了个错别字。
不知是当时的誊录官没有发现,还是起了别的什么心思包庇,反正这份试卷被当场黩落,并且还要追究相关官员的责任。
完成了这一步,就是填写最终的“杏榜”。与以往任何一次科举考试填榜不同,这次榜单被分为了三部分,也就是著名的“南北中”榜。
明太祖朱元璋时期,发生了著名的“南北榜案”,一届会试录取的考生全部都是来自南方,引发了北方士子们的群体上疏跟不满。
于是明太祖废除考官的录取,亲自选定了六十一名进士,并且全部都为北人。只是这种举动,虽然平息了北方士子的怒气,但实属意气用事,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到了洪熙元年,明仁宗命大学士杨士奇议定会试取士名额,以一百名为率,南人称南卷,录取名额为总额的十分之六。北人称北卷,录取额为总额的十分之四。
宣德以后,南、北各退卷五为中卷,于是分配名额就变成了南卷五十五名、北卷三十五名、中卷十名。
这种分配模式从此以后就被固定了下来,会试每次正式发榜都按照这个标准来。
当这份“杏榜”被填写完毕,一切就属于真正的尘埃落定,沈忆宸的会元身份再无被更改的可能性。
王英此刻可谓是笑开了花,他本来这几年因为林震的辞官而感到万分遗憾,结果没想到给自己送了个好“徒孙”过来。
如今沈忆宸这小子解元、会元已经占据两元,只要在殿试上面再拿下状元,就能达成三元及第的文人至高成就。到时候自己在朝中,也将多了一大左膀右臂,甚至可以考虑延迟下退休,再往上爬一步了。
想着想着,王英目光不经意的撇了眼身旁的胡濙……
伴随着“杏榜”填写完毕,成国公府内的沈忆宸,也把关于王山罪证的资料给誊抄完了。
他之所以选择自己亲手誊抄,一方面是这件事情必须要万分隐秘,越少人知道越好。另外一方面,就是沈忆宸打算留下王永保存罪证的原件,自己笔记模仿出来的“赝品”,给赵鸿杰去上交。
理由很简单,那就是真当这份罪证有用的时候,原件的效力将远远超过誊抄版本,做大事就必须得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不过成国公府内因为好事将近的缘故,依然灯火通明,显得一副喜气洋洋。
赵鸿杰依然身穿飞鱼服站在成国公府的门口,并没有选择进去。
如今锦衣卫的名声正朝着恶化方向急速发展,正常官员府邸都不是太欢迎锦衣卫进门,特别是成国公府正整备举办喜事。
所以哪怕有沈忆宸的邀请,赵鸿杰依然选择了避嫌,站在门口角落位置等候。
“鸿杰,久等了。”
沈忆宸坐在书房誊抄了一两个时辰,都感到有些腰酸背痛,赵鸿杰可是站在门口挨冷风吹,情况可想而知。
“没事,我习惯了。”
赵鸿杰笑了笑,就准备伸手过来接关于王山的罪证。
只不过沈忆宸并没有直接递给他,而是淡淡说道:“天气寒冷,要不鸿杰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喝一杯如何,好像来到京师就没认认真真地的吃过一顿饭。”
经历过这大半年锦衣卫生涯的磨练,现在都赵鸿杰,已经不是当初应天府那个头脑简单,只知道玩耍的愣小子了。他心理明白沈忆宸突然说这话,肯定是想与自己说些什么。
于是点头道:“好,确实这段时间公务繁忙,没有时间来找你喝酒。”
“没事,公府不远处有家酒楼不错,这顿我请客!”
沈忆宸故作轻松的回了一句,然后转身走在前面带路,心事重重。
赵鸿杰跟在沈忆宸的身后,地上的积雪还未完全融化,被踩踏出两串长长的脚印。
这可能是他们结伴而行,第一次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到了酒楼要了个包间,然后上了几个小菜跟一壶温酒,几杯酒下肚之后,沈忆宸把自己誊抄好的王山罪证递到了赵鸿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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