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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武宗。”他指了指自己,道:“就是我。”
我与沈默望着他,俱都心头交集着复杂的感觉,一时呆住不知该做什么。
“跪下。”那人还是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但是浑身的气势却与先前决然不同,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凛然之气,眉眼间冷肃之色令人望而生畏。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是我与沈默听在耳里,心头都突然一炸,不由自主的一齐跪下。
我以为接下来就是要磕头拜师了。
可是那人却说道:“我元武宗收徒,不要那些繁文缛节,如今你们向我跪了,那你们就是我今生唯一的两个徒儿。以后有时间回到鬼隐门宗,再让你们拜见师门先祖。”
就见他突然从左手上取下一枚形状奇特的指环,也没看清他用了什么手法,竟将那枚指环分成了两半。
他一手拿住一半指环,神色郑重对我二人道:“脱衣服。”
我与沈默听得一愣,不明白要脱衣服做什么。
可是看到他那凛然的眼神,我们只得照做脱了上衣。
冷风吹在我们瘦弱的身上寒冷刺骨,我不由得瑟瑟发抖。
那人突然伸手,将两半指环分别按在了我们的胸膛上。
指环一沾上我的胸膛,皮肤顿时就感觉犹如被烙铁烫了一般,剧烈的灼烧感痛得我大叫一声,同时鼻子里闻到了皮肉的焦臭味。
沈默也是同样,他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他却没有叫出声,一直紧咬着牙。
片刻后,那人收回了手,我们不由低头去看,发现各自的胸膛上已经分别被烫上了半枚指环的印记。
那指环明明才从那人的手上取下,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温度,竟然能在我们身上留下被烫出的烙印?
我心头剧烈震动,一度以为他会使用妖法。
“这是我鬼隐一脉代代相传的宗门标志,名为鬼隐戒玺,每个鬼隐门的弟子都必须在身上留下印记,这是入门的规矩。”那人忽然扒开了自己的衣襟,说道:“我也不例外。”
我们抬头看去,隐隐看到他那依然肌肉饱满的胸膛上留着一个与我们身上相同的印记。
他合上衣襟,再次将那两半指环伸到我们面前,说道:“各自收下这半枚指环好生保管,万万不可丢失,否则以叛师之罪论处。”
我与沈默顾不得胸膛上的痛楚,小心而谨慎的伸手去接,以为那指环还很烫,不想接到手中并无灼烧之感,一切正常无异。这让我二人心头更是惊奇不已。
师父恢复了开始的淡然神态,对我们的惊讶他早已看透,说道:“我刚才所用的不是妖术,而是鬼隐秘传的内功法门,名为无相驭虚。天地之气,生息不止,包容万象。浩然动静,无相无常,有虚无尽。你们如今听了也不明白,以后我会慢慢教你们。”他喝了口酒,续道:“如今你二人已经成为我的弟子,我虽不屑那些礼俗,但你二人也得有个辈分之分。”
我隐约猜到这话的意思,我与沈默,总得区分出谁是师兄,谁是师弟。
可是我不知道师父会用什么方法来分别。
师父沉吟片刻,而后说道:“我问一个问题,你二人必须根据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立刻回答,不可考虑。”
我与沈默只有点头。
“那就告诉我,你们那场大火中为什么没有选择逃命?”师父的语气依然淡淡的。
“沈默,你先回答。”师父对沈默说道。
沈默没有犹豫,立刻答道:“我要报仇。”
师父微微点了点头,转向我,问:“你呢?”
我心底最隐秘的答案瞬间跳了出来:“因为我想要活下去。”
我心底最清楚只有能活下去,才能达到我报仇的目的。
师父的眼神内敛而锐利,他在我脸上盯了良久,才缓缓说道:“很好,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沈默的师兄了。”
我当时听得脑袋一懵,不明白师父这个决定的理由是什么。
我下意识的去看沈默的反应,发现他的神情似乎并没有明显的波动。
我很想问为什么,但是话刚到喉头,我便又犹豫了。
师父望着沈默,说道:“沈默,你怎么不问为何你不是师兄呢?”
我心里一动,这也是我想问的。
沈默的表情还是很平静,他轻轻答道:“师父作主,徒儿自当遵从。”
“我看得出来,你虽然不在乎这个名分,但你还是想要知道原因。”师父看着他缓缓说道:“你的性格太直接,有明确的目的是正确的,但并非适合所有的事。刚则易折,你应该试着去学习如何运用迂回的方式去做事。这样你会避免许多不必要的伤害。”
我不知道沈默有没有听懂,但是我知道我并没有理解。
因为这些话,如何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能完全明白的?
“一个问题的答案,往往是不需要刻意思考之后的回答才最真实。而这些答案往往能反映出一个人最真的一面。”师父将目光转向我,说道:“萧易,你的答案告诉我你的心思很重,善于很好的伪装自己的真实。换句话说,今后长大了的你或许会更甚于工于心计,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关键在于你如何去运用。你比沈默更有大局的眼光,所以我立你为师兄,便是希望未来你二人相处,要相互吸取彼此性格的长处来弥补自己缺少的部分。更要做到一个师兄的责任,因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们都将一起见证对方的成长。”
我很多年后才明白,师父让我做师兄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我比沈默有更直接的欲望,只是我比他更善于掩饰和计划,而师父也正需要我身上的这些东西。
而沈默,他更向往自我,他不喜欢复杂,有时我很羡慕他,因为他比我要活得更纯粹。
我记得那天晚上是冬月十七,我们两个孩子身上多了一个印记,成为了一个在江湖上鲜为人知的门派的传人。
我记得那时沈默最后还问了师父一个问题。
“师父,鬼隐戒玺既然是一人一半,那为什么刚才在你手上的时候是完整的一只呢?”
师父听了以后久久没有说话,他负着双手抬头望向破庙的门外,眼神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因为只有真正的鬼隐之主——鬼王,才能拥有完整的鬼隐戒玺。”师父好像轻轻叹息一声,他低头望着面前的两个孩子,说道:“你们两个人之中,以后也会有一个人成为鬼王,继承鬼隐一脉数百年的香火,到那个时候,鬼隐戒玺就会合二为一,成为一代鬼王的标志。”
“但现在你们不需要去想那么多,如今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如何在这个江湖上生存下去。”师父语重心长的对我们说:“你们要记住在这个江湖上,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这句话也成为后来师父对我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我不能保证你们最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不过你们现在跟着我至少会很有趣,也可以学到如何比其他人活得更长一点的本事。”
我看到师父走到破庙的门口,他抬首望着黎明前的天空,一头灰发飞舞,满袖生风。
当时我并不知道,很多年后,我会因为不希望鬼隐戒玺合二为一而离开鬼隐门,离开师弟,更不会知道我会成为江湖上谈之色变的“策命师”。
我选择离开,是因为我不想、甚至是不敢面对一个人,一件事。
我不想再见的人是沈默,至于那件事,我不想再提。
有很多人心里都会有这样的问题,一些人不想再见一些事不想再提,或许是因为没有勇气面对,也或许是如果一旦回头就再也没有退路,所以我宁愿选择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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