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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延章道：“按着都水监中规程，其余水段暂且不论，自京师上善门始，至泗州淮口止，其中地势复杂，有高山、河谷、低流、农田、小湖，尤其农田甚多，另有百姓密居于此地，不知此段清淤填地，淤泥当要挖走多深，运走之后，又当填于何处？”</p>
范尧臣原本只是站着，听得他这两句问话，却是把背给挺得直了些，正色道：“规程之中已有明述，当以段分之，三十里为以段，见得高地，便掘深泥，见得低地，便掘浅泥，还是要因地制宜，是以不好给出确切深浅。”</p>
顾延章点了点头，道：“确实不好分出深浅，可若是不分出深浅，待得行事之时，却是再来不及，一旦出了差池，便似黄相公所言，怕是会必会有损良田房屋，叫百姓受苦。”</p>
竟是好似全然站在了黄昭亮一处。</p>
杨太后听得糊涂，也有些不悦，问道：“为何要分出深浅，一齐挖得深，把淤泥全数清走，却是不行吗？”</p>
顾延章点头道：“回禀太后，实是不行。”</p>
他想了想，因怕口头解释，说得不清，于是回过头，在殿内寻了一圈，指着不远处的几级石阶，对着杨太后道：“太后且看那一处阶梯。”</p>
杨太后皱着眉道：“同阶梯有何关系？”</p>
顾延章便道：“若是想要将水从阶梯上流得下来，自然不难，可若是想要叫水从平地上流向阶梯上头，却是不行，敢问太后，是也不是？”</p>
杨太后心中觉得好笑。</p>
这样的问题，便是三岁小儿也能答得出来，又有什么好问的？</p>
当即道：“自然是，可这又同那淤泥挖掘深浅有什么关系？”</p>
顾延章道：“便如同微臣方才所说，京师上善门始，至泗州淮口止，其中地势多变，不少地方，不过隔着一二里地，地势便似这阶梯一般，有高又有低，水从高处向着底处而流，此乃天理，人力难以动摇，可河水水底之势，却未必同地面一般，自然也有高有低，因各处积淤不同，所成阶梯便似这上到下走一般，可若是挖走了淤泥，用原来之势，很有可能高地变低地，低地变高地，未必能同眼下一般水流。”</p>
他说到此处，复又假设道：“臣请太后假想，若是河水原本自西向东，忽然在东面遇得原本低地变为高地，又会如何？”</p>
杨太后已是听了个半懂，把眉毛皱了起来，道：“遇得高地，自然过不去了。”</p>
顾延章点头道：“正是，遇得高地，势必会要逆流，一旦逆流，河水之势，无法阻挡，自然也不可能往回倒，只能先行漫上河底，盖过田地、房舍，直到超过了前头那高地之势，才另汇成一条支流，继续往下流去。”</p>
他这比方十分浅显，杨太后简直一听就懂，头也不疼了，似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p>
是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p>
其实这河事，也不是很难嘛！</p>
为什么旁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呢？！</p>
另有都水监也是，出得个章程出来，写得这样复杂，叫她看也看不懂，怎个批嘛！</p>
难道下头分别负责此事的人，就个个都能看懂吗？</p>
她就不信了！</p>
不过听得人举了个直白浅显的例子而已，此时她再去看近在眼前的顾延章，不过片刻的功夫，感官已是全然不同。</p>
俊还是俊的，只并不是刚看他时的那种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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