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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王陛下,世子殿下,如今我不得不说了,此役我军虽胜,然开战之初,我军曾被敌偷去军粮十万石,经我暗中调查,这必是我军中敌之奸细所为!”宋金德恶狠狠地说道。

“哦?竟有此事?当初你为何不报?”吉克哈惊问道。

“回汗王话,当初为臣是担心大战将启,若是军中大动干戈,于我军不利!故而只在各关隘道口增加岗哨,严防内奸再行资敌!”宋金德的回答看上去很是坦然。

“这么说,你认定此事乃是倪昌时所为咯?”苏哈昌问道。

“正是!”

“你说这话,又是何道理啊?”苏哈昌问道。

宋金德有些奇怪苏哈昌为什么没问他要实证,不管怎样,不问他要证据这倒更好,于是宋金德定了定神说道:“诸位想想,夺我粮草者,乃是津朝官军,而战场上只有倪昌时所领的宁州兵系原大津官军,所以,总不会是我这个大津朝的逆贼所为吧?再者,倪昌时与敌暗通款曲,这才有了平间县外的公然相约。难道不是这样吗?”宋金德觉得自己的逻辑无懈可击。

朝堂上再次议论纷纷,只有倪昌时的几个属下鼓着红脸,握紧了拳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可是苏哈昌的问话再次让朝上的情势逆转,他开口说道:“还是没有实证吗?”

宋金德忙应道:“事情已如此明晰,何需其他旁证,只须拿下倪昌时,押往大理寺问罪便可!”

可是,倪昌时却在宋金德身后高声喊道:“我有证据!”这一句话,再次惊得堂上众人寂静无声。大家又都把目光投向了倪昌时,只见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块黄色的令牌端在了手上。

吉克哈吩咐身边的宫人走下堂来,取走了倪昌时手上的证物。宫人从宋金德身边经过时,他悄悄看了眼,虽然看不清是什么,但大体上,他已经猜到了,那应该是自己的随身令牌!这时,豆大的冷汗不听使唤地从宋金德的脑门上掉下来。他心乱如麻,脑子好像瞬间被狠狠地砸了一下似的,什么主意也想不出来了,他此刻只能等着汗王那暴风骤雨般的怒火了。

果然,吉克哈接过令牌来,一看到正中一个大大的“宋”字,立刻就明白了所有事情,他的脸刹那间便扭曲得狰狞恐怖起来,汗王就像一只被四下围住而走投无路的猛兽,已经等不及要挥出利爪了,他将手里的令牌狠狠地向着宋金德脑门上砸去!嘴里喊着:“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本王,今天,今天非活剐了你!来呀!”

不等卫士答“在!”宋金德赶忙把头埋到地上,大喊道:“汗王明鉴!臣冤枉啊!是,是有人要陷害臣啊!”

“哼!陷害!好,你说说,是谁要陷害你?又是怎么陷害你的?”汗王问话的时候,两个体格健硕的卫士已经站在了宋金德身后了,脱布花却悄悄地挥了挥手,让卫士先退下了。

面对汗王的斥问,宋金德语塞当场,他只好强撑着答着:“是,是,是,这不过是块令牌,应该是臣,臣,不小心,不小心,丢失了!才被人拾来陷害臣的!”

汗王显然是注意到了脱布花挥退卫士的举动,虽然他还不太明白国师的用意,但他还是努力控制了下自己的怒气,接着厉声问道:“哼哼!陷害?陷害你什么?在这朝堂上,只有你自己说起军粮被盗的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宋金德在汗王的话里,仿佛已经感觉到了断头台上的恐怖杀气,他脸下的地面已经湿成了一片,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嘴里也随着“欸……”起来。

汗王的脾气还是没有退去,他大喝道:“不要说了,拖下去!”

“慢!”脱布花忙开口拦住了冲上来卫兵。

吉克哈和宋金德都等到了这一声“慢”,不同的是,汗王还得要强压下自己内心不断升腾而起的杀心。宋金德则暂可以收起止不住窜出来的冷汗。

只见脱布花一个大步上前冲着汗王跪倒,说道:“汗王三思,若是宋先生真的通敌,我军此番又怎会有如此大胜?至于这令牌嘛,还需回头细细盘问才是,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还请汗王法外施恩,饶过宋先生吧!”

脱布花这话其实是提醒吉克哈:宋金德不能杀!大捷之后只有论功行赏,哪有过河拆桥。况且,这场胜战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的,要是这下再沾了血,不是更让人议论纷纷了吗?

吉克哈当然是听懂了脱布花的话,但是刚才自己发了这么大的火,凭脱布花几句话就不追究了,怕也说不过去。所以,汗王这时并没有急着表态,还是摆着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站在他的御座前大口大口地倒着气。

随后,世子苏哈昌站了出来,他也一个大步上前,郑重其事地跪在了汗王面前,大声陈奏道:“父汗息怒!儿臣有话要说!”

吉克哈心里一惊,他怕苏哈昌会不会是来置宋金德于死地的,他的儿子他太明白了,从一开始世子就厌恶他的这个老师,刚才朝堂上的一幕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苏哈昌的每一句话都是有偏有向的,他又是这次远征的主将,他说出的话,分量超过了在场的所有人。现在他要是再捅宋金德一刀,宋金德必死无疑!可是,汗王此刻又不能不让世子说话,吉克哈内心挣扎着转过身去,只留了个背影给世子和堂下众臣们,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说吧!”之后便紧紧闭上了眼睛!

“谢父汗!儿臣以为此次出征,我军乃是深入敌境,驱马拼杀于泥沼之中,行兵道穷于深壑高垒之下,纵然如此尚能剿敌二十万而全胜还朝,此中绝少不了太傅运筹帷幄之中的神机妙算,至于这个令牌嘛,儿臣以为,或许是宋先生贪恋钱财,利用战时商贾贩运巨利,用这令牌谋了些私利吧!当然,此事还尚需查实!不过,儿还是想请父汗念及宋先生此役大功,网开一面饶过他这一次!”

听了苏哈昌这番话,吉克哈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他返身缓缓坐回了御座上,然后对着还跪在面前的苏哈昌说道:“你说得对!还是得查!”说着,抬起手指了指刚被他砸在堂下的令牌,身边的宫人马上小碎步跑了下来,拾起了地上的令牌,刚刚转身要往堂上走时,汗王又将手指了指苏哈昌,宫人立刻会意,他快速走上堂来,将拾起的令牌双手递给了世子,这时汗王又说道:“这块令牌你拿着,查到什么结果随时来报我!”

“儿臣遵令!”

“起来吧!”汗王心里很是欣慰,他的世子长大了,在朝堂张弛有度,能够掌握局面了。所以,吉克哈就把令牌交到了世子手上,说是让世子继续追查,但又没有规定时限,这就相当于将宋金德的性命全都交到苏哈昌的手上。宋金德即便是日后反应过来,这一切其实都是苏哈昌设的局,可这块令牌就是镇着他的神符,往后的日子里他只能甘心情愿为世子效力了!

苏哈昌起身退到边上后,汗王接着喝道:“宋金德!有国师与世子为你求情,寡人今天先不杀你,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呀!给寡人拖下去,打二十廷杖!谁也不许求情!”汗王说完还不忘狠狠瞪起双眼,紧紧盯着在场的每一个大臣,大家看着汗王一脸的怒火满含杀意,便纷纷都埋下头来,害怕万一跟汗王目光撞上,让汗王以为自己要去求情。

两个卫士飞快上殿,从地上一把捞起了软成一摊烂泥的宋金德,转身就往殿外拖去。在他们身后,汗王绷直手臂指着宋金德大喝道:“狠狠打!”

吉克哈今天真是恨疯了宋金德,他当然不会相信靠着造大津的反,九死一生打到大兴城的宋金德,现下会跟大津官军眉来眼去,可是,战时吃里扒外也就算了,还要在封赏大会上搞内讧,这分明就是让人更加怀疑这次胜仗的成色!这事盖不下去,可能吉克哈这个汗王的位子都坐不稳了。必须治治他这自以为是的毛病!而不杀宋金德是因为这姓宋的满肚子诡计,是个有能耐的人。再者,留着他也是为了牵制倪昌时他们,汗王当然不希望中原的降官们都一条心,最好他们之间能矛盾重重,这样才好控制。

被拖到殿外的宋金德,还没从刚才的杀身之祸中回过神来,刚被按到地上,突然一个将要行刑的卫士在他耳边说小声说了句:“记住,大声叫!”而后便拎着长棍退到了一边,而另一个卫士便高举起长棍,冲着宋金德的两股之间拍了下去。当这木棍真正落到了他的皮肉之上,宋金德才发现,他的两股上已经被卫士垫上了一层厚厚的棉絮。他突然就明白了刚才那卫士的话,于是便开口使出吃奶的劲大喊道:“啊—!”

其实,汗王说的“狠狠打”就是暗示卫士们不要下死手的暗号,满朝之上也只有脱布花和苏哈昌知道这个暗号。很多时候这廷杖完全就是为了羞辱中原臣属的,在申国人的眼里,这些假正经的中原人不是常说“刑不上大夫”这样的屁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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