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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一脸虬髯,胡子生的比朱棣还夸张。阔口宽鼻,浓眉大眼,一张虎面四棱见方,额上有一处箭伤,倒像是常年作战的猛将般。
包元乾看在眼里,心中却大致猜出了他的身份,头戴翼善冠的不可能是朱棣,那就只能是那个极力拉拢自己的齐王朱榑。
李景隆将场中几人一番介绍,算上李景隆一共五人。赵曦、朱榑、李承恩、李景隆还有他自己,席间人少倒也少了许多客套。
几人坐定,朱榑率先咧开虎口大笑道:「都说英雄出少年,这奉直郎年纪轻轻初入京师不过两月余光景,竟然一鸣惊人,接连在皇兄面前博得头彩,当是前途无量。」
李景隆捋了捋长须,对包元乾笑道:「奉直郎可知这齐王殿下乃是江阴侯之妹婿,算起来与你也是半个一家人才是。」
包元乾听罢,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李景隆拉关系的业务水平实在业余,这也太过强行关联。
且不说自己姓孛儿只斤还是姓包,这江阴侯姓吴,齐王姓朱。他硬是将三个不同姓的人揉在一起,若是自己真跟齐王一家,岂不是自己也成皇亲国戚了?
朱榑哈哈大笑,「欸,曹国公此言差矣!这世上哪有半个一家人,一家人便是一家人!吾之王妃确然是江阴侯之妹,往日信中本王也早与奉直郎言语清楚了。」
包元乾作揖客套道:「正是,江阴侯昔日也常常记挂王爷,让我此次入京定要向王爷问安,请教才是。免得我一粗人不懂规矩在京师得罪了人,吃了闷亏。」
他是左右逢源,吴高跟他拢共没见过几次,甚至根本没提过朱榑。他也只能从吴高的言语中自己参透,若真像无头苍蝇般成了他的「家人」,只怕到时候会陪着他们一起去死。
这朱榑敢如此结党,恐怕是辆刹不住的灵车才是。若是朱棣知道亲王结交权臣,不得把你们一个个削了脑袋。
朱榑闻言点头道:「奉直郎毕竟年轻气盛,可锋芒太盛便易折断。本王听闻你得罪了那纪纲?这可不是个好事,虽然你如今入得了圣目,但是那纪纲乃是皇兄多年之宠臣。莫说是你,就是那满朝的公侯勋贵哪个不惧怕之?那与之过不去的阳武侯,可就栽在他的手里。如今你仓促间得罪了他,若是被蓄意陷害恐怕....」
包元乾佯作惊恐请教道:「他竟然如此厉害,这真是始料不及的,我原以为他区区三品官员,如何敢如此横行无忌。」
朱榑旁的赵曦见包元乾入套,便趁热打铁道:「奉直郎莫慌,有我们几人在此为你撑腰,还怕那纪纲不成?你那兄弟应浩在镇抚司坐堂,纪纲多有寻仇之意,不也被本指挥使一一拦下?」
「原来如此,多谢赵大人照拂一二。」包元乾凝眉正色道,心头却琢磨这明代的锦衣卫指挥使几个得以善终的?赵曦如今神采奕奕,也不知还有几时好日子,应浩暂且投靠不过也是权宜之计罢了。
李景隆笑道:「前些时日那督察院陈瑛欲弹劾陷害你,可圣上却按下不表,你可知是谁帮你化险为夷?」
「难不成正是曹国公您?」包元乾面露惊愕,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哈哈哈...」李景隆笑而不语,端酒自饮算是默认。
包元乾受宠若惊,赶忙端起酒盏环敬几人,有些动容道:「下官原以为官场无虞只赖是岁月静好,何曾想过竟然是几位贵人在暗中替不才负重前行。」
他故意引用了后世让他喷饭的狗屁话,他自己说来都觉得恶心,竟然让在场几人颇为受用。
李承恩笑道:「奉直郎有所不知,这齐王殿下可是要就藩齐地了,到时候殿下三护卫归置完毕,齐王可是在庙堂上颇有权势之人。他知你是江阴侯所荐之人,早就想将你纳入麾下...只是迟迟未能收到奉直郎的回信。」
包元乾拍着额头直叹气,遗憾地自罚三杯道:「元乾无知,起初不知圣上对文武的用意,所以不敢妄自决断。如今听来,实在是不知好歹,让齐王殿下错爱。」
朱榑面露喜色,摆手道:「那些文官根本不算甚,这靖难之役便是文武之间的博弈。你往日只是布衣白身,自然不懂得其中玄机。如今靖难功成,当是武胜文败。我等武人勋贵的地位,岂是那几个鸟酸文人所能撼动的?」
「齐王何意?」
朱榑将靖难的玄机娓娓道来,包元乾这才明白这靖难之役,与后世所载大相径庭。看似是燕王与皇帝的正统之战,实际则是文武的较劲。
朝廷武将绝大对数乃是军事集团贵族,是绝对地支持燕王朱棣的,而朱允炆除了依仗几个笔杆子调动军队外已是上下异心,难怪连连吃败仗。生生被朱棣一点点蚕食掉朝廷天下之兵,纳为己用。
尤其是听到白沟河之战时,李景隆故意将忠于朝廷的瞿能、俞通渊、平安等人率主力一并压在前军正面冲击燕军,却将郭英的淮西兵团位于左右两侧虚张声势。由于把兵力压在前军,直接导致朝廷大军的中军、后军极度空虚。
当三个忠于朝廷的猛将一拥而上想一战击溃朱棣,而燕军确实也被三人压地喘不过气来之际,致命的问题便出现了。
朱棣尤其擅长大迂回,大纵深穿插的本事。
当燕军被瞿能三人压迫收缩吃紧时,朱棣则舍离本阵,亲率中军亲兵营与麾下三千营的精锐骑兵约七千人,配合朝廷军中的二五仔,竟然没遭遇什么阻击便径直从郭英的左翼穿插而过,绕到了李景隆的后军。
他们旋即自后军点火骚乱,风助火势之下一举突破了后军直杀入中军本阵。
李景隆则刻意行兵家大忌不以就近两翼淮西兵反击,反而将陷入厮杀中且颇有优势的前军调回!
而前军陷入胶着厮杀首尾难以呼应,已然不可能整顿阵型反扑回来。瞿能与俞通渊无奈之下只能仓促间带领部分精锐回救,而将平安留下统率前军。
而就是这个时机,郭英的淮西兵团一部分精锐改旗易帜反冲而来,配合朱棣从后方将瞿能三人团团围住狠杀。
瞿能父子,俞通渊兄弟俱没于阵。战场混乱,他们到死也不知道是郭英在背后捅了他们一刀。而郭英则熟视无睹地坐视几名大将阵亡,率先领兵口呼兵败,大遁而去。
平安见中军本阵已破,前军独木难支,也唯有败走。而史书上所谓的妖风,狂风则根本不存在。
包元乾听着这白沟河的真相,不由得暗自心道不假。他后世并未上过战场,自然不懂两军对垒是需要极大的布阵空间的。
这两军数十万人厮杀所布阵的面积往往超过数十平方公里,这中军大旗不过五六米高,就算被吹倒了远在十几公里外厮杀中的将士谁能看到?
纯属是后世没上过战场的文人,忝着脸将造反之人的成功归功于天意,将朝廷失败的原因归咎于主帅李景隆,而将皇帝朱允炆的责任撇的一干二净。
「受教了。」
包元乾也明白,这齐王滔滔不绝便是想告诉自己,当朝乃文弱武强。武将之中,他们这些旧勋贵明面上虽然是围剿朱棣,实际上却是靖难暗地里的最大功臣,在朱棣眼中乃是颇有分量的势力。
可包元乾却暗自忖度,你们这些人话说得再好听,可是从后世看来在座的各位似乎没一个能有什么大的建树。
反倒是文官人才频出,靖难武将眼花缭乱。
且不谈李景隆,就说这朱榑。他虽不认识朱榑,但是想来也个籍籍无名的炮灰,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自己就算要投靠武将勋贵,也是往靖难功臣那派去,你们这些旧勋贵怕是....朝不保夕。那梅殷也算是旧勋贵宗亲,但是却并未与他们往来,可见一斑。
「没成想诸位大人竟然如此庇护我,下官实在是受宠若惊。」包元乾心里虽然不敢苟同,但是嘴上却不能胡说。
李景隆眼神一瞥,旋即意味深长道:「只是...齐王殿下有个不情之请。」
包元乾眼神一眯,心道还是来了。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八成得是让自己递投名状了。
那李景隆笑道:「听闻那宫中文渊阁藏有前元的一张羊皮残图,其上遍布蒙文。圣上入京时据说宫中大火,这羊皮残图也没了踪迹。不过毕竟是流传,谁也不知真假。不过据说奉直郎精通蒙汉两文,倒是不在话下。」
朱榑笑呵呵接过话道:「本王对此残图颇感兴趣,还望奉直郎可以留心一二,也不需奉直郎冒险带出。倘若真的寻到,便私下拓印一份给本王即可,如此一来也不至于为难,对否?」
包元乾一听便陷入思绪,羊皮残图...前元?难不成...这之间当真有所关联!?
他忽然精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这齐王对着残图感兴趣,所图为何?只是自己难得入一次宫,为何会拜托自己去寻这传言中的残图?
这几人倒真是不知死,敢偷偷指使自己去拓印宫里的藏品,真是胆大包天。
「事儿倒不难办,只是...下官只是国子监的司业,不常入宫...」包元乾有些面带犹豫之色。
李景隆则笑道:「如今是,很快便不是了。」
此话听得包元乾一头雾水,很快便不是了...何意?难道真如萧仪所言,自己要滚去编纂修书去了?
「既然如此,下官只能勉力而为。」
他明面迎合,暗地却道这几个老狐狸倒是好手段,说地好听让自己借职务之便去拓印一份,一旦拓印便成了自己入伙的投名状,铁定上了他们的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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