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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头时温顺诚恳,睫羽卷翘。
顾宴容点头应道:“好。”
宫人往来复去,慈雪宫再度安静下来。
燕太后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亲切挽起她的手:“当年哀家与先帝,亦是年少相识。”
她苦笑道:“说起来,哀家长先帝两岁,原以为有大把光阴。”
谢青绾听出她话中哀戚,低劝道:“娘娘……”
燕太后按了按她的手以示自己无碍,复又接续道:“先帝崩时,向哀家托付了三件事。”
“一则守望江山,力避烽火;二则扶立新皇,教养幼子;三则,”燕太后忽然停顿,深深望她一眼。
谢青绾隐隐觉得,这第三条大约同摄政王有关。
燕太后叹道:“三则,规劝幼弟,免失其心。”
顾宴容为昭帝幼子,倒确乎算得上平帝一句“幼弟”。
“民间有句俗话,叫‘长嫂如母’,可先帝走后,摄政王愈加疯魔狠辣,岂是哀家所能规劝的。”
燕太后殷切握住她的手:“你是摄政王的枕边人,若力所能及,还请多加劝诫。”
谢青绾默然听完她一番肺腑之言,温柔弯了弯眉眼:“阿绾明白了,娘娘宽心。”
燕太后赐了午膳,饭罢又在慈雪宫逗了会鸟雀。
顾宴容处理完公事已是黄昏。
入慈雪宫,一群宫娥正围着谢青绾絮絮讲着宫内的诡事。
太后正值壮年,都熬不住春困午睡去了。
这位病西子却歪在秋千上,饶有兴致听着“深宫甬道里的怨影”。
瞧见他来,谢青绾忙扶着秋千急切站起身来,隐隐期待。
水眸含光,倒真像是殷切盼着他来接一样。
顾宴容抬手免了一众宫娥的礼,如她所愿将人认领走。
谢青绾却小心牵了牵他的衣袖:“可需向太后娘娘辞别?”
一侧侍候的芳喜便回道:“太后娘娘交代,毋须这些繁节。”
阑阳城的雨天总格外昏晦一些,天际浓重的云团沉沉压下来。
仆侍在前头掌起灯烛,跃动的光影驱散一点暗角。
谢青绾跟在顾宴容身侧,不紧不慢地行走在狭长的宫道间。
阴风卷过,谢青绾遥遥望一眼晦暗不清的前路,悄然拢了拢春衫。
下午时宫娥围坐讲起的故事句句在她耳边回响。
“那条宫道总较其他地方黑得早一些,每每夜色降临,便长得走不到头。”
谢青绾睫羽颤了颤,不动声色地往摄政王身边靠了靠。
“走那条路绝不可总低着头,否则会瞧见多出来一双脚。”
谢青绾仪态端方,步履如莲。
“宫规不许披发,那条路上却常有散发的白影,在人的余光里嗖一下闪过去……”
谢青绾心肝儿颤颤地又往摄政王身边挪了挪。
耳边忽有极近的男声乍然响起:“怎么?”
谢青绾骇然抽了口气,喘息间甚至带上了凄凄惨惨的哭腔。
顾宴容止步,低眸望一眼身侧自己凑上来的少女。
她低头不语,粉白纤细的五指却悄然攥住了他的衣袖。
顾宴容较她高出太多,只得耐着性子俯下身去瞧她的眼睛:“哭了?”
谢青绾总不好直说是看中他身上杀气深重,借来挡一挡邪,避重就轻道:“烛火有些暗,一时瞧不清路。”
前头掌灯的侍从跪道:“王妃娘娘赎罪。”
有个人说话,那点诡谲的氛围反倒淡了些。
谢青绾音色清柔:“无碍,你且好生引路便是。”
夜风愈加冷了些。
今日入宫本打算过午便回,并未备下披风。
天色愈加暗沉,骤雨将至。
谢青绾自觉加快脚步,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按住肩角。
她浑身一悚,旋即有铺天盖地的凛冽气息将她从头到脚掩盖下来。
外袍里尚有余温,比她通身的凉气热乎许多,更是大了数倍有余。
谢青绾一面道了谢,一面颠三倒四地扒拉袖口勉强露出双手,衣摆也富余出长长一截,堆在砖石砌成的宫道上。
谢青绾勉强提着衣摆,暖烘烘地跟在摄政王身侧。
顾宴容褪了长袍,玄色锦服束出劲瘦的腰身。
他身形修长,费力仰头才可瞧见那道笔挺的肩线,袖口收紧,冷白匀称的手骨节分明。
谢青绾后知后觉,这位杀神不过廿二,正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他身上有着最极端的冷静与最无常的疯狂,却唯独没有世人所谓的“少年意气”。
才入车舆,骤雨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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