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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绾烧得昏沉,模糊间感知到喂至唇边的热药,无意识地小口吞咽。
她嗅到一点熟悉的气息,不知因何聚起一丝气力,勉强张开眼。
摄政王熟练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喂了药。
他眉眼里藏着疲怠,显得矜漠与冷感更盛,却极富耐心地将谢青绾照顾得细致入微,嗓音低缓:“接着睡。”
一晌昏沉,醒时光火昏暗。
谢青绾揉着胀痛的脑袋轻哼出声,勉强支起身子,才恍惚发觉自己身上的冠服早被换作了舒适的寝衣。
撩起床帐,外头天还未亮,看不清室内的陈设,只似乎是在一处驿馆落的脚。
谢青绾扫视过一圈,忽然擦见窗下几案上,一道人影正倚在软靠间阖眸假寐。
外头辉明的灯火映落而下,她好半天才适应这样的黑暗,隔着晦暗的天色看清了摄政王眉心深深的倦意。
他为这次上巳节祭典已接连数日夙夜不懈,出行的路上都还在批着堆成小山的文折。
眼下歇在驿馆,她与摄政王名义上乃是夫妻,自然没有额外多要一间房的道理。
这位素来讲究的摄政王将床榻让给她,自己在坐榻上将就了半宿。
他似乎分外疲倦,连一贯的锐利与警觉都松怠了下来。
谢青绾不忍惊扰他,只是喉间干渴得要烧起来了。
有那日打碎水壶惊动玄甲卫的前车之鉴在,她吸取教训,放轻手脚下了床,扶着床沿缓缓摸到不远处的矮几。
壶中水早已凉却,谢青绾轻弱如一片薄羽跪坐在几案旁的蒲团上,缓复着眩悸与乏力感。
她斟了盏冷掉的茶,才喝下小口,身后响起男人微冷的声线:“醒了。”
谢青绾吓得手一颤,茶水霎时溅湿了柔软的寝衣。
襟前的凉意激得她浑身一凛。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横插过来,取下她手里隔夜的冷茶,淡淡朝外吩咐道:“烧壶水来。”
外头有仆侍小跑着去了。
谢青绾仍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朝他问了礼:“殿下。”
她看不清顾宴容的神色,被他居高临下细密扫视过一遍。
成婚才不足一月,谢青绾便在频频卧病。
顾宴容见过她连淡粉色的唇瓣都苍白下去的模样,自然晓得这是个怎样脆弱易碎的主。
他指尖沾了点杯口的水渍,冰凉的触感令他面色冷了冷。
谢青绾尚在状况之外,被他不轻不重地夺了手中茶盏,才后知后觉:“看殿下睡得沉,不忍惊扰。”
她身着荼白色寝衣,衬出一身的清瘦玉骨,窄袖间露出的一截手腕骨感秀美。
跪坐的姿态着实吃亏,顾宴容立于她面前,高如不可攀越的一座寒山。
这座寒山倾身而下,递来一只手。
谢青绾搭着他的手掌稳稳起身,缓步朝床榻走去。
行动间,偶然擦过他手掌的衣料细腻而柔软,显然与那日送他的寝衣是一样的材质。
不多时,芸杏便端了温热的白水进来,将晾到合适温度的白芍雪蜜水奉至她手中:“天色尚早,用了茶怕要睡不着,王妃暂且拿蜜水润一润罢。”
她未敢多留,福身退了下去。
谢青绾将披散的乌发撩至耳后,捧着蜜水窝回衾被间:“今日,给殿下添麻烦了。”
她并没有如往常一样仰头露出那双湿漉的眼睛,反倒低垂着睫羽,落落寡欢。
昨日下榻后不久便有骤雨突降,原就赶不了路。
提前七天出发,本意便是将路上可能耽误的时间一并算进去了的。
顾宴容负手而立,目光落下来:“毋须多心。”
谢青绾悄然去探他的神色,见他面上轻淡到没甚么情绪,便细声道:“多谢殿下。”
饮过小半杯蜜水,抬眼望见窗外夜色正浓,不知是几更天,她习惯于忍耐病痛,倒也不觉得过分难捱。
顾宴容转过身去,简略交代一句早睡便举步往外去,才迈出一步,忽被身后绵软的声线唤住。
“殿下。”
谢青绾坐在床榻中间,一手陷在被褥里勉强支撑上身,浓墨乌发下是单薄清瘦的侧影。
夜深人静,光火昏晦。
顾宴容目力极好地看见她轻咬的唇瓣,宛如被剥去红壳的荔肉,颜色浅淡却莹润可怜,掐得出水来。
她像是下了极大的勇气,带着点不易发觉的微颤:“殿下若……若不嫌弃我一身病气,不如就宿在榻上罢。”
她用了“我”,而非“妾身”之类的官面话,亦不是“阿绾”这样示弱的自称。
尾音因怯懦渐低下去,顾宴容沉沉盯着她嫩生生的唇肉开开合合,才勉强分辨出最后“宿在榻上”几个字。
谢青绾呼吸有些错乱。
她原本还悄悄对摄政王抱有小情绪,一路上无甚话说。
他却率先察觉她的异样,有条不紊地安顿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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