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蛇拿了不属于它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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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汽笼罩在虞幸周身，虞幸泡在木桶里，仔细将明珠的话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p>

专属支线要求的“见到方府所有人”任务在他看见明珠的脸那一刻就已经完成了，可是系统当时没有播报，而是在他离开明珠房间的那一刻，才用女音发出提示。</p>

【专属支线任务：和家中所有人见面。已完成。】</p>

这种支线任务，虞幸一看就知道是系列型任务环，完成一个再来一个，逐渐深入，直到接近系统真正想让人做到的事。</p>

所以虞幸对下一个任务的到来毫不意外，不过，任务难度倒是让他一下子无话可说。</p>

【专属支线任务第二阶段：可在下列任务中选择完成。】</p>

【使方宵同意和你一起参加明天的瑞雪祭，并在祭典上破坏他的礼服】</p>

【把明珠带离南水镇范围，使她重获自由】</p>

【为许婉画一幅肖像画，再毁掉她的脸】</p>

【杀掉方德明】</p>

【完成多个任务可在推演结束后获得额外奖励，没有完成任务将认知混乱，以角色的身份永远留在南水镇】</p>

除了跟方宵有关的第一条任务，另外三个任务都不限时间，也就是到推演结束截止。</p>

这样的话基本可以确定，所谓的专属支线任务第二阶段，就是任务的最后一环了。</p>

看起来，四个选项都简洁明了，可每一种都代表着许多隐形的前置准备和无法估量的后续混乱，可以说相当不容易。</p>

比如，方宵是南水镇实际掌控者，他的祭典礼服，总不可能和推演者的礼服有相同的功能，毁掉礼服绝对杀不死他。</p>

然而礼服一定有它的意义，由他来弄坏的话，方宵万一生气了搞出什么连弟弟也不重要了都给我死的思想，那得多麻烦，到时候还得惋惜礼服起不到杀他的作用。</p>

再比如，方德明已经没办法行动，但还活着。不管真相是否如方宵所说，留下他是为了折磨他，还是另有隐情，由虞幸来动手的话都有可能触及隐藏的死亡条件。</p>

剩下两条更不用说，想把明珠带出去的前提是解决南水镇的虚假封锁，这得等到一切结束后才能去做，而画画可以，毁掉许婉的脸却是自找麻烦，没必要在现在这个时间惹她。</p>

“……”虞幸又默默地泡了两分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忽然道，“系统，你这个支线任务的燕国地图太短了，你自己不这么觉得吗？”</p>

在推演中，除了发放任务的时候，系统基本上不会对推演者有任何回应，现在也一样，静悄悄的。</p>

“还想假装自己不在吗？好啊，那我就跟你聊聊。”虞幸把一条胳膊搭上桶沿，任由水珠滑落向地面。</p>

不必进行任何表演的他眉目间情绪很淡，语气也很淡，仿佛只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似的。</p>

“方德明让雪灾降临，是因为有一条蟒蛇送了他一本能自己写故事的书，他把全镇的人冻死了，相当于清空了场地，然后他就可以在场地上为所欲为地重新建设。”</p>

“之后书页用完，却演变成了现在由方宵所掌控的南水镇的样子，他对镇上的细节掌控力明显更高，甚至能让镇民一夜之间全部变成恶鬼，这说明，他可以随时修改镇上的一切。”</p>

虞幸舀了点水往自己肩颈处泼了泼：“到这里为止，南水镇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由一本书写出来的故事了，这中间穿差了很多几乎独立的故事，比如明珠说的，她被篡改了记忆以为自己是自由撰稿人和方宵谈恋爱，那段时间，整个百宝街都配合着她的记忆，彻底欺骗了她。”</p>

“旅店的晚上会出现曾经雪灾时的影像，特意被留下的十个房间，每一个房间的住户都像是为了拼凑一个完整的画面而生。”</p>

“现在我们知道了，方德明还是十几岁小孩的时候，就用安眠旅店的住户们做了一个游戏，他故意将那里的人看成乐子，让他们在封闭的环境中内斗，甚至设定了旅店老板这样只能旁观不能干涉的角色。”</p>

“旅店的夜晚，要给我们展示的就是这样一段历史。”</p>

“再说说推演者进镇之后吧，镇民的奇怪友善也和明珠印象里一样，它们不是真的有这样的情绪，而是时时刻刻在遵循着一种规律做事，像被设定了底层逻辑的机器人。”</p>

“在书的阶段，每一个镇民被创造出来之后都过上了独立的生活，而现在这个阶段……昨晚还有人告诉我，他们不按照旅行团流程出门，外面的街道就一片安静，空无一人。遵守规矩时，街道就人来人往。”</p>

“所以我可以说，现在的镇民不独立了，或许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他们变成了单纯用于展示的存在，无论是热情还是恶鬼追杀，全都面向旅行团的人。”</p>

“你不觉得比起书，这更像另外一种记录形式吗？”</p>

虞幸之前在方宵的追问下转移了两次话题，没有将他猜到的另一种事实说出来，现在却可以好好地说给系统听。</p>

——当然，直播间里的听众要更多，屏蔽画面只屏蔽了视觉，还有一些同样应该屏蔽的声音，像正常说话的时候，观众是能听见的。</p>

[大佬真的在跟系统说话，他的意思是系统一直在关注他，甚至能和他交流吗？]</p>

[开玩笑，这可是顶尖大佬，我一直觉得把系统比作主播，把我们比作观众，那实力越强，就是贡献榜单上排名越高的老板]</p>

[主播可以不理我们这些小观众，连一句搭话都欠奉，但那些送了礼物上了榜的，尤其是榜1榜2什么的，难道还不配让主播陪着打打游戏吗？]</p>

[这比喻真是绝了，我竟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p>

[真羡慕，要是我也有一天能达到大佬这个高度就好了，不过听幸的意思，系统故意假装不在不理他？]</p>

[和他正在分析的这个有关吧，靠，这种浑身湿透却这么冷淡的说正事的感觉，我真的好爱！]</p>

[花痴，你看得见他么你就浑身湿透]</p>

[他不是在泡澡吗？不浑身湿透，难道是浑身干燥？你个杠精咋不去玩杠铃呢？]</p>

[另一种记录形式……]</p>

[其他还不明显，就是明珠那段，整个百宝街都像请来的背景演员一样，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群演！他们不就是在演戏，让明珠对自己的假身份坚信不疑吗？]</p>

[旅店那个任务也有很重的刻意设计的痕迹在，否则怎么就那么巧，每个房间都有一点线索，还各自互补，不就是为了让推演者去找齐所有线索推测出一段曾经的情节吗？]</p>

[系统马上说你是不是找茬儿，它老给我们的推演留奇奇怪怪的线索怎么了！]</p>

[别搁这转移我的话题，还没说完呢，如果镇里的人不再是书中故事角色，而是在表演的演员，他们成了镜头里的故事角色——]</p>

[那新的记录形式不就是电影吗！]</p>

直播间中，没有指望系统能回话接茬的虞幸只顿了两秒，就继续自语：“就是电影啊。”</p>

“方德明写书，方宵拍电影，书的容量有极限，电影确实一个很抽象的概念，它可以出现在大荧幕，也可以是刻成光盘的DVD，总之，没有一样实际的承载物能限制电影究竟要拍多少条。”</p>

“整个南水镇都在一场电影拍摄中，不管旅行团来没来，南水镇都以拍摄的形式推进大剧情，让自己始终和真实世界的其他地方保持在同一个时代和时间，让外界看不出破绽。”</p>

水温已经有点变凉了，虞幸却懒得起身，仍然浸在水中。</p>

“我猜测……在什么事都没有的时候，南水镇就像是在进行拍摄前的走位试戏，只要让外界看不出它是假的就行。直到有特别的事件发生——比如我们这个旅行团的到来，以及在我们之前的真正的外来者出现时，南水镇才正式开拍，让镇内的剧情紧凑起来。”</p>

“也正因为是电影，才会出现真实和虚假两种时间，拿荧幕举例子，大荧幕上演的情节是虚假的，荧幕下的观众才是真的，由荧幕表面，划分出两个场景。”</p>

他平铺直叙，一个人也能讲得这么详细，终于有人意识到，他很可能不仅是在让系统听，也是在讲解给观众听。</p>

“大荧幕内部的场景，就是用来蒙蔽所有人的电影场景，旅行团一进入南水镇范围，就自动踏入了大荧幕里面，镇民们是被方宵创造出来的群众演员，推演者勉强可以算作暂时的主演。”</p>

“这一次，主演们要拍摄的是三日的恐怖旅游，第一天死了几个人，晚上不给抱团，强迫主演们分开体验惊悚情节。第二天稍微放松一点，用长线任务把时长拖过去，准备迎接第三天剧情的高潮。”</p>

“在此期间，主演并不知道自己只是大荧幕上的一个画面，需要靠自己的努力去意识到这一点……这个电影大荧幕，就是虚假场景，而电影外的观众席，就是真实场景。”</p>

“我们推演者做支线任务，有几率穿过荧幕，来到真实场景里。”</p>

“看过电影的都知道，电影为了情节需要，是不可能把每一分每一秒都拍出来的，常常一个过场，几天就过去了。这，就是真实和虚假场景的时间流速不同的原因。”</p>

之前困扰他的时间流速问题就此悄然化解，还有另一个早早被推理出来的概念——必死时间线，也同样有了合理解释。</p>

“或许关于我们这些主演的拍摄，到了第七天就会结束吧。”</p>

虞幸看着水流从指缝间渗下去：“有个很特殊的现象，随着我们知道的越来越多，反而会被逐渐忽视，那就是现在镇上被冻伤冻死的那些人。”</p>

雪灾早就过去了，南水镇在中途一直是对外开放的，为的就是不让外界发现异常，不管是方德明掌控的时期，还是方宵掌控的时期，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偏偏这个时候，镇上又出现了冻死的情况。</p>

“活动报名的那个界面上写的是，人们已经几个月没见到南水镇的太阳了。”</p>

“因为异常，所以要调查，我怀疑这个电影出现了问题，方宵没能解决这个问题，所以电影崩坏了，冻死人的冷重新归来，这才被外界发觉。”</p>

寒冷像个病毒，开始破坏电影的程序，有些群演随着电影的崩溃被寒冷影响，成了在医院里数量最多的冻伤者，还有一些则没有受影响，依旧按照创造者设计的情节在走位，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快冻死了，有些人却像完全没这回事一样，全心全意地扑在即将到来的瑞雪祭上。</p>

“等到电影彻底不能再拍，荧幕会暂时被关闭，那时还没有离开南水镇的主演就会永远的留在南水镇里——这个时限，表面上看应该是七天。”</p>

“七天以后，南水镇的问题再不得到解决，将会被毁掉，这还是最乐观的情况，有可能瑞雪祭一结束，也就是第三天，电影就撑不住了。”</p>

“只有多做支线任务，在真实世界拿到时间差中的收益，提前结束‘7天的时长’，才可以安全离开。”</p>

合情合理，有理有据，令人信服。</p>

弹幕上一堆刷原来如此的，可是整个解释中还有一个漏洞，一个最为致命的漏洞。</p>

[幸分析这些的前提是电影真的还有不到7天就要崩溃了，崩溃的表现和证明是那些冻死者的出现。可是，电影到底为什么会崩溃呢？]</p>

[之前一切都好好的，从方德明还是十几岁的小孩开始，到他现在都老了，这么久了，那条蟒蛇给出的方法都没有失效，那么现在又是什么导致它失效了呢？]</p>

[最主要的是，要真是这样，那么方宵一定知道大难临头了，他还能这样不急不缓的？他和幸说话的时候，明明就感觉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要过……]</p>

虞幸看不到他们的问题，因此也就没有作出回答。</p>

他只是终于从木桶里站起身，拿过旁边的毛巾将自己擦干，然后套上了方宵为他新准备的衣服。</p>

这是一套比较随性的现代装，印着油画装饰的黑色T恤看起来有点眼熟，虞幸多瞥了一眼，才从 T恤前面的油画图案上看出了自己习惯的绘画手法。</p>

深蓝色的星空下，几栋高矮不均、参差不齐的房子只剩下影子一般黑的色彩，房子下的地面翻涌着岩浆一样浓烈的金红色，无数只黑黑的手从岩浆底部伸出，如同渴望被拉出地狱的人在挣扎着。</p>

他没画过这幅画，但是笔触手法确实很熟悉，而且这个画风……看来这是这个世界的画家San，也就是方幸所画。</p>

方宵不仅关注着他画过些什么，甚至用他的画当图案，做成了很时尚的衣服，又在此时让他穿上。</p>

就好像是在告诉他，“虽然哥哥一步都没离开过南水镇，但一直在关注你”似的。</p>

虞幸勾起唇角，将T恤从头上套了下去，一边穿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地跟系统说：“方宵对我倒确实不错，而且方府显然归属于真实场景。我费了这么多口舌来证明我究竟猜到了多少东西，你要是再装哑巴……”</p>

“大不了我直接在方府住六天，躺着凑够七天时长，脱离这个推演副本。”</p>

【我在。】</p>

系统的女音终于在他的这句威胁下出现了，显而易见，系统不想让他这么轻易地离开副本。</p>

【我承认我现在需要你，你还知道了些什么？】</p>

“那可多着呢。”听到回应，虞幸轻笑，“不装死了？”</p>

【……】</p>

【没有装死，只是在判断你是否有让我实话实说的价值。】</p>

系统就是系统，哪怕说起自己假装不在的事情，语气也是公事公办的，就算这个女音刻意模仿了人类说话的语气，依然有着很明显的区别。</p>

“可是我现在已经猜到你为什么要办这个活动推演了。”虞幸将自己穿戴整齐，因为还有话要聊，所以没有直接离开浴室，而是找了一个干燥的角落，往墙上一靠。</p>

“你把这么多人拉进来，真正想要的，其实只有我一个。”</p>

这话要是被别人听见，可能会觉得他这一瞬间有种过于狂妄的感觉。</p>

“因为我的角色是方家人，你也只需要一个方家人。”虞幸头上搭着干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搓着，“我没猜错的话，方宵对南水镇的控制，在几个月前已经因为某种原因而出现异常，想要解决这个问题，缺了一个关键因素。”</p>

【什么因素】</p>

“当然正是在下了，是同样留着方家人血脉的，方家小儿子。”虞幸唇角扬起，“蟒蛇对方德明说，它会庇护方府和方家，从一开始，它选择的就是方德明这个人。”</p>

“以我对阴阳城邪神浅薄的见识来看，蛇类基本都是千结的象征，南水镇又有很明显的认知扭曲、诱导等能力存在，蟒蛇为千结这一点，想必你也不会否认吧？”</p>

【当然，这是你凭自己的能力得到的情报，但是这和你方家小儿子的身份又有什么关联呢？】</p>

“有是有，就是解释起来挺绕的，为了方便，我还是直接称呼这个蟒蛇为千结吧。”</p>

虞幸眨眨眼，语调从容：</p>

“如果千结真的能让人永生——毕竟连时间流速都能改变，方德明又出不了镇子，只要让自己身上的时间流到最慢，镇上的时间流到最快，就基本接近于永生了。”</p>

“千结既然看中了他身上某个特质，决定将书交给他来帮助他，为什么不从头到尾都跟他合作，也不提醒他怎样才能活得够久，而是支持着方德明和许婉的婚姻，又在他们生下两个孩子之后，迫不及待地让孩子们也被它扭曲，强制地让孩子们和方德明产生同样的信念？”</p>

“一定是因为它觉得有必要这样做。”</p>

“现在方德明已经被方宵替代，千结甚至毫不怜惜它原来选中的的这一位，任凭方宵对他不好，显然，只要它还拥有一个合作者，无论这个合作者是方家的谁，都不重要。”</p>

“而且说到这个，我们也不得不聊聊千结最开始帮助方德明的原因，它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不会同情心泛滥，只因为方德明对其他人的恨和对方府地位的执念，就把连它都只有一本的，可以改变未来的书送出去。”</p>

“不仅送了一本书，甚至把自己都送出去了，让自己也变成了那个方将军一样世世代代守护某些人的存在。”</p>

虞幸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只有一种可能，它其实已经得到了它想要的。”</p>

【你认为，它得到了什么？】</p>

“方德明后期的性格和早期完全不符，包括现在，他能落到被枕边人和儿子一起算计的下场，恐怕在他十几岁的时候都不会犯这种错误。”</p>

“方宵也是，要不是听明珠说起她以前的故事，我还不知道原来方宵在跟她结婚的时候还很‘正常’。”</p>

这个正常是相对现在来说的，那时候，方宵真的很在意明珠，做的一切虽然方法有些可怕，但都是为了得道明珠的喜欢。</p>

结婚当晚，他为了不让明珠疏远他逃离他，甚至用了那样的威胁，又在明珠表现出明显的异样后，再次退了一步，连威胁都不敢再说了，他其实并不想伤害到明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