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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风禾。”
“年龄?”
“四……十九。”
“家庭住址?”
“呃……我不知道。”
西蜀市江州区幸福派出所,二号调解室里,李警官放下了手中的笔,一脸生无可恋。
从警十来年,作为纵横三姑六婆七大姑八大姨之间的知名片警,他觉得今天自己终于遇到了克星。
这克星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生得极美。
美,是李警官很少使用的词汇,因为绝大部分时候,哪怕模样再好气质再优雅的女性,在他面前,常常是五官扭曲歇斯底里的状态。
有一说一,这姑娘确实还美得挺特别,他这种大老粗很难描述。
当然,如果一定要让他描述,那么除了“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皮肤白白的”这种放之四海皆准的形容以外,大概是……随便去做个网络主播轻轻松松就能有百万粉丝的级别。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从头到脚透露着一股奇怪。
得亏老婆天天在家追剧,这姑娘身上穿的衣服李警官倒是认识,是当下很是时兴的宋制汉服。什么袄啊衫啊的,连鞋袜钗环都配的整整齐齐。
如果有个美术生在这里,一定会感叹,这明明就是刚刚从《招凉仕女图》里走出来的人物。
当然,李警官没那个艺术细胞,更没工夫欣赏这些,他只是很难想象,这是他们刚从几百公里开外的深山老林里接出来的人。
据联系他们的施工单位说,
当时盾构机出故障了,正排查着呢,然后就这姑娘就从工地后面的林子里钻了出来,身上没钱,没身份证,没手机,问什么也都答不上来。
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说不认识,实在是没办法,这才报了警。
在他们去接人之前,姑娘已经在工地附近的村子里住了两天,其间不哭不闹,淡定得很。
看这样子,也不大像被拐卖了呀?
李警官看着面前写得乱七八糟的笔录,默默转了一圈笔。
失踪人口数据库的生物识别和人脸识别比对还在进行中,派出所这边也只能进行一些例行询问,奈何这位当事人在喝了他们两杯奶茶,吃了三个小笼包之后,依旧十分不配合。
风禾?什么怪名字。
李警官叹了一口气,
“不是我说,小姑娘,你这是离家出走吧?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爸妈也是会担心的,你就老老实实把爸妈的姓名电话还有住址告诉我们,我们会把你安全送到家的。”
说完,他努力在脸上做出一个温柔的表情。
上扬的眉毛不受控制地把额头上的肉挤到了眉心中央,加深版的“川”自让他看起来更凶神恶煞。
风禾快哭了。
“我真的……”
她有些紧张地攥了攥袖笼里残缺不堪的小册子,顺带着递给对方一个怯生生的眼神:“不知道。”
李警官无语凝噎。
他实在是做不出什么表情,只能两眼往上一翻,用以宣告第十六次问话依旧以失败告终。
调解室陷入一阵沉默的低气压中。
风禾爱莫能助。
这是她刚刚苏醒的第三天。
或者与其说是苏醒,不如说是被吵醒,还是很彻底的那种——
作为一只修行了四千余年的猫妖,辈分高到天庭半数的神仙都得管她叫师祖,竟然被在睡梦中掀了洞府。
说实话,当时她是生气的。
但毕竟这世上有能耐把她风禾的洞府砸得稀巴烂的毕竟不多,有移山填海之能的大神仙她掰着爪子也能数的清。
对付这种大神仙,就算搬来师尊当救兵,她那个吃货师尊最多也就是来个先礼后兵,不如自己收敛了脾气去讨个说法。
然后她震惊了。
掀了她洞府的根本不是什么神仙。
是人类。
嗯,没错,又是人类。
联想到这几千年的几桩往事,她讨说法的心瞬间偃旗息鼓。
按照风禾为妖多年的经验:跟鬼神讨说法讨得,跟人类讨说法讨不得。
说来也怪,这如今的人类倒是跟之前大为不同。
居然区区一个毫无神力也无仙法的中年男人,凭着一个叫做“盾垢鸡”的东西——
不用念咒,不用施法,不用祝祷,不用祭祀,只需要大喊一声:
“准备就绪,我开鸡啦!”
就活生生地把山给撞开了。
风禾一直自诩有文化的妖怪。
盾……她知道。
垢……她也知道。
鸡……她当然知道。
可这“盾垢鸡”究竟是个什么厉害的法宝,直至坐在幸福派出所调解室里的此时此刻,她也没能完全想明白。
这三天里,风禾懵懵懂懂地了解到,距离她上次来到人世,又过了大概一千年。
不管是商还是汉,唐还是宋,都已经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之中。
原本西蜀漫山的妖怪竟一个也找不到了,人类村落的炊烟倒是隔三差五能看山几缕。
如今,诸神不显,众妖不出,这个凡人便能移山填海的神奇国度叫华夏国。
她能知道这些,完全得感谢妖界的人类学宗师兔子精——风禾修炼了多久,这位就在游戏了人间多久。
并且自几十年前开始,还隔三差五地回来西蜀一趟,用心良苦地给自己留了一本册子,名字非常直白,叫《行走人间必备手册》。
主要用以介绍自己游戏人间的新身份,顺便聊聊当下人间的情势,以及她在人间的那些情事——并且希望风禾出关后迅速联系自己。
那本记载着若干条被称为兔子精称为“小贴士”的注意事项,以及兔子精的十几个名字,还有她几十段爱恨纠葛的小册子被放在一个一戳便破的法器内。
嗯,应该是兔子精能做出来的最强法器——好巧不巧,被“盾垢鸡”撞到了风禾打坐那方玉板床的床头,虽然损毁得有些惨不忍睹,但册子上的内容还是能大抵分辨些许。
谁叫风禾闭的是一千年的死关,以兔子精低微的道行只能摸到她洞府的门口,连个讯也传不近结界以内。
不对,这兔子精很可能根本不会传讯。
她出关的第一天就捏了只传讯的鸟儿,有去无回的那种。
想到这里,风禾叹了一口气。
李警官也叹了一口气。
虽然犯罪心理学只考了六十多分,但他很擅长察言观色。
那小姑娘眼睛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一看就是在想事情,不知道又在编些什么谎话来忽悠他呢。
“没事,咱们再来一次,别的不愿意说也没事,”他往笔录本上戳了两个点,“哪儿人啊?”
风禾咬了咬嘴唇,决定在弄清楚更多事情之前,先装哑巴。
难道要说,她风禾祖籍西域以西,生于山东章丘,后师承佛陀坐下金翅迦楼罗,辗转来到西蜀山中修行了四千余载,然后被你们人类用什么劳什子盾垢鸡,把耗费三千年辛苦搭建的洞府毁了个稀巴烂?
不行,绝对不行。
损友兔子精在那本毁得不成样子的《行走人间必备手册》里说得很清楚,绝对绝对,不能让如今的人类知道自己是只猫妖。
她甚至还给自己准备了一套身份说辞,只是她那法器实在不经事,这部分除了“风禾,女,十九岁”刚好被毁得不能看。
而面前这人显然是连这六个字都不愿意相信。
“行吧,实在不愿意找父母也没关系。”
问题少女也见得多了,李警官准备曲线救国:“朋友什么的联系方式总有吧?你找个朋友来我们这儿接你也行,是成年人就行。”
呵呵,找到了朋友,再从朋友那问父母的信息不是手到擒来?
他把笔往笔录本上一放,往前伸了伸脖子,十分真诚。
“朋友?”风禾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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