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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大学,物理系。
其实网络上的纷纷扰扰,也许会让人义愤填膺,却很难影响到这座百年老校。
历史的沉淀往往格外厚重,也赋予了其更多特别的含义。这份厚重是一点一滴的成绩造就的。具体表现便是学校里那些挂着国家重点标牌的实验室,每一位步履匆匆的老师跟教授,还有无数张青春洋溢的笑脸。
也许也包括那一间间隐匿在建筑群中的办公室。
……
文希琢此时就坐在这样一间办公室里。他很熟悉这间办公室,只是坐在对面的人已经换了。
今天以前还是另一个人坐在那里。
此时已经换成了之前主要负责教研工作的一位副主任,当然也可能以后会变成主任。
人总是在流动,不变的只有营盘。
此时文希琢桌面的左边摆放着一叠厚重的资料,这些资料大部分已经保存了很久。少部分是他上午刚刚重新核实后,抽空加进去的。
但从材料的整齐程度来看,并没有被专门翻看过。
他的面前则摆放着一个平板电脑。
屏幕里正在播放的则是正在网上疯狂流传的视频,已经被网友取名为《一个背包引发的惊天大桉》。
用惊天大桉来形容这段视频中的故事,无疑包含了许多调侃的味道。
不过此时的文希琢并没有心思去体会弹幕上那些调侃。
他真的很想感谢一下拍了这个视频的那位同学。感谢他挑了这么个恰到好处的时间把这视频放到网上,让他一段时间来为之忙碌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对面暂代刘主任工作的解主任两个手指极有规律的在桌面上敲打着,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是能直接打进他的心里,让人觉得分外压抑。
终于就在文希琢感到那声音在不停止,他就要疯掉了的时,解长鸣收回了搭在桌上的手,敲打桌面的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代理主任厚重的声音。
“小文,做辅导员几年了?”
“解主任,有两年半了。”
“两年半了啊……”
解长鸣的目光扫过那一叠厚重的材料,笑了笑,道:“你看,其实你的工作做的很细致。可惜了,在科学上,如果方向错了,工作做的越细致,离最初的愿景便也越远。”
简单的点评了一句,没等文希琢回应,解长鸣自嘲的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其实我是不想接手小刘的工作,我这个年纪就做做教研工作挺好的。人事方面的安排我不喜欢插手,平白无故去得罪人,实在不讨喜。不过这种事总要有人做。”
“之前我想办法跟那边联系了一下,想法是最好你能带着那个姑娘去给人家道个歉,我们在想办法控制一下影响。人老了,总想着能大事化了,也想着年轻人犯错总该试着去原谅。不过对面拒绝了,那孩子说没必要道歉,反正他既没打算原谅,也没想过再追究。”
“别怪宁孑小气,换了我年轻时候经历了这种事大概也不会原谅。所以学校这边也做了决定,你不太适合做辅导员的工作,这学期结束之后就不再续约。我觉得也好,毕竟你还年轻,人生还有很多可能。以后再做事的时候,多一份同理心,也许世界会有大不同。”
文希琢想说点什么,但目光触碰到对面老教授的目光,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人生终究还是不同了……
……
段菲躺在床上,蒙着被子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从视频被放出来之后,她便保持着这种状态。
事情终究还是闹大了,辅导员打过一个电话来,安慰了她两句,并问她如果有机会愿不愿意去向宁孑当面道个歉,她犹豫了片刻,选择了同意。但接下来却没了消息。
情绪很低落,源自于网络上无数的咒骂跟调侃。只有身处风暴中心时,才知道那种可怕,才会产生那一点点同理之心。
虽然室友都表现出了关心,但她总觉得室友们看她的目光跟以前不一样。
尤其是宁孑的照片传得全网都是的时候,甚至听到小声说话的声音她都觉得那是在嘲笑自己。
这让她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她不敢打开手机,不敢看微博,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偷偷在被窝里打开看上一眼,然后收获更多的失望跟无助……
多年之后段菲才知道,这种情绪其实是恐惧,对未知的恐惧。
……
深城,城郊,城中村。
其实相对来说深城的城中村大概要比其他城市更为整齐。
一栋栋七、八层的房子整齐得排列着,只是楼间的街道卫生情况不算太好。车太多了,让行走的通道变得狭窄,在加上在巷子里穿梭的电动车发出的噪音跟街边那些小贩的叫卖声应和着,满满的烟火气息。
已经快到了晚饭的时候,罗玉芳赶回家开始准备烧菜,孩子再有半小时就要回家了。
房子是租的,在二楼。
楼下是个麻将馆,即便是这个时候依然会有麻将碰撞的声音沿着阳台的窗户钻到房间里。
不过罗玉芳对这些早已经习惯了。
更何况白天这点噪音根本不叫个事,晚上影响到孩子睡觉才是真的闹心。即便是将窗户都关死,也无法完全挡住那些嘈杂的声音。
恼人!
罗玉芳也曾下去找过麻烦,但麻将房本就是房东开的,当时房东坐在麻将桌前,叼着烟,瞥了她一眼,不耐的说了句:“好了好了,以后每个月房租给你减两百,别啰嗦了……哎,一万,碰!”
是的,就这样一句话便把罗玉芳打发走了。
毕竟每个月少两百块房租,一年能省2400块呢。
对于一个没有什么文化,两口子只能靠打工过活的小家庭来说,这笔钱不算少了,起码孩子一年的学杂费算是省下来了。
十多年下来,两口子也攒了些钱,大概有二十来万。这笔钱是以后回男人老家修房子的。男人是北湖农村的,家里有栋老房子,再攒几年钱,等孩子高中毕业了,他们就打算回去修个两层楼,伺候几亩地,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
没办法,深城的房价太贵了。即便是这种跟隔壁县城交界的位置房价也要五、六万一平,根本不是他们这种打工家庭敢想的。
罗玉芳很怀念她初来深城的时候,那时的她也不过25岁,跟这座城市一样年轻。看到跟感受到的,都是这座城市的繁华与美好。那勃勃生机跟暮气沉沉的小县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现在16年过去了,她已经41岁,此时的她才知道这座城的美丽是向年轻人绽放的。
好在罗玉芳并不后悔,跟在小县城里那一眼望得倒头的生活比起来,她起码在大城市的霓虹灯下潇洒过。现在唯一让她忧心的就是她跟现在老公生下的第二个孩子——丁雨霖。
名字是请当时打那家工厂里的会计取的,说是取自宋词里的词牌名。
罗玉芳跟她老公都不懂这些,当时只觉得这名字挺好听,而且孩子出生那天深城正好下着雨,还有点纪念意义,便定下了这个名字。
忧心是因为这个闺女跟她前夫所生的第一个孩子不太一样,读不进去书。从小学开始便一看书就想睡觉。
小学时就迷上了上网。
还敢拿着给她的早餐钱逃课到城中村里的小网吧去上网,骗老师说不舒服,爸妈带她去看病。
直到老师一个电话打给了她老公,才戳穿了这小妮子的谎话。
那也是她男人第一次对孩子动了手,闹得一家人整宿没睡。
好在这些年开始严打网吧向未成年人开放的春风终于吹进了城中村里,加上她又给孩子买了手机,才算是消停下来。当然成绩是没什么指望了,城中村的初中里成绩在班上稳定的倒数第三。
进步没什么可能,但退步也很难。
排在丫头后面两个孩子都是白天要么逃课,要么睡觉,考试直接交白卷的调皮孩子。还算好,被她爹揍过一顿狠的后,丁雨霖起码不敢这么放肆。
但这成绩肯定是上不了高中了。
孩子他爸已经放弃了,用他的说法,女孩子读不进去书就算了,反正以后也是要嫁人的。但罗玉芳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她不想孩子继续她的老路当个打工人,但大概也只能这样了。
她曾经叛逆逃离,抛家弃子,得到的却依然是一眼便能看到头的人生。
好在这个年纪,罗玉芳的棱角已经被生活磨平了。
……
“妈,我回来了!”
房门被重重的推开,丁雨霖冲进了屋子,跟正在收拾餐桌的罗玉芳打了声招呼,便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罗玉芳知道这孩子是去玩手机了。
学校是不让带手机的,老师看到就会没收,丁雨霖又把自己的手机宝贵得很,自然便不敢带到学校去。只是回家后便不离手了。
罗玉芳拿这孩子没办法,只能追着那矫健的身影喊了句:“少玩会,饭快熟了。”
然后得到敷衍的回答:“知道了,啰嗦。”
这段时间是老丁打工那家工厂的销售旺季,几乎天天都在加班,基本不会回来吃饭,都是在厂里吃免费的。闺女又半点不怕她,自然便放纵了。
好在罗玉芳也习惯了,心里叹了口气,依然麻利的炒了两个菜,又盛好了饭,这才擦了擦手,如往常一样叫了句:“霖霖,吃饭了。”
“知道了,等会就来。”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小丫头蹦蹦跳跳的拿着手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大声炫耀着:“妈,今天网上又蹦出了个大帅哥,我决定换偶像了。我这次的偶像你肯定也喜欢!我给你看看他的帅照。”
罗玉芳没好气的瞪了女孩一眼,她是真烦现在网上那些所谓的偶像。
闹得十多岁的孩子嘴巴里天天蹦出些她不懂的词,什么打榜,CP,磕糖,新瓜……
房间里的墙上贴满了各种明星海报不说,有时候晚上还会在房间里像个疯子一样不停的大叫,“欧耶,我家爱豆登顶了……”
在罗玉芳看来这是魔怔了。
好在老公前些日子狠狠的收拾了这丫头一次之后,让她这些天消停了些,结果男人忙起来,这丫头又开始发疯了。
“你少给我在去弄什么偶像。不然你爹回来,我让他揍你。赶紧吃饭。”罗玉芳瞪了女儿一眼。
丁雨霖不服气了,争辩道:“你懂什么呀?这次我的爱豆可是个大科学家!他超级无敌而且超级超级帅的好不好?你不知道,网上说之前还有个女的污蔑他,说他猥亵呢,我就说这么这么这么帅的大帅哥怎么可能猥亵嘛!结果就出了个视频证明了只是误会!我好几个群里都在传他的故事!据说他先是考上华清,然后被退学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人家华清后来求着他去,他还不乐意了。然后他些的文章还在国外发表了!而且全网都在说那个文章特别厉害!比我们老师写的文章还厉害呢!所以我才决定粉他了,哎,可惜他都没有开通微博,全网传来传去就那一张照片,还跟两个老男人站在一起,真的好想知道他正在干什么呀。妈,你真不看看我的新偶像?保证你后悔的哦!他除了名字怪了点,简直没有缺点!”
罗玉芳懒得理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拿起碗便开始吃饭。
什么大科学家,华清,什么国外发表文章,她是压根不信的。
自己养的闺女什么德行自己最清楚,一个回家看书就能睡着的孩子,怎么可能关心这种正经人?
丁雨霖见妈妈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颇为无趣的放下了手机,恰好这时手机响了一下,看到微信群弹出的语音消息,丁雨霖顺手便点了一下,下一刻另一个女孩欢快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哇哦,微博上又有关于宁孑的新瓜了,有人在微博上悬赏五百万,只为了能邀请到他吃顿饭哦!我们的偶像果然是最棒的!”
“哐当……”
听到这个话题,兴奋中的丁雨霖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到一声脆响,抬头一看,妈妈手中的碗已经跌落到了桌上,脸上的表情还特别怪异……
“妈,你咋了?”
“没什么!”罗玉芳快速的答了句,随后深吸了口气,缓和了语气问道:“霖霖,刚才我好想听到你这个偶像的名字叫宁孑?是哪两个字啊?”
“宁就是宁静的宁啊,孑字就是一个了字多了一撇。名字挺怪的对吧?”
“啊……这个名字是有点怪。你刚才说有他的照片?给妈看看?”
“妈,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儿?刚才不是还说不看的吗?”
“没有,就是想起来以前一个熟人家的孩子了。我看看能不能对得上?”
“切,你想多了吧?怎么可能是你熟人家的?你是南湖丘山人,网上说他是南湖逻与县的,喏……这就是他了。”嘴上说着不相信妈妈的话,但丁雨霖还是从群聊里找到了刚刚发的照片,点开,然后将手机递了过去。
虽然宁孑六岁她便离开了,但看到照片她还是第一眼便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尤其是当看到照片中那个帅气的年轻人左边嘴角下方那颗小痣的时候。
她还清楚的记得,当孩子大了些,嘴角浮现出那颗痣的时,孩子他爹乐颠颠的抱着宁孑在那里滴咕着:“这是颗好吃痣,以后我们的小宁孑长大了肯定特别会吃,能长得又高又壮!”
“妈,妈,你发什么愣啊?这是你说的那个熟人的孩子吗?”丁雨霖的催促声将罗玉芳从回忆中惊醒。
看着女儿急切的目光,罗玉芳张了张嘴,话到嘴边最终变成了:“哦,不是的,只是恰好名字一样。”
罗玉芳没有告诉过女儿她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自然更没有提及过她在逻与县的那段经历。她本以为这些已经从记忆中抹去了,谁敢想此刻她曾经的儿子会以这种方式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一时间,罗玉芳迷惘了。
……
美国,加州,圣何塞。
对于跨国的大公司而言,时差总是特别让人感觉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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