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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忙,众多渔夫在淮水下游岔口撒网,收获鳞鳞财富,一尾尾搅动细浪翻天。早前落了瑞雪,该是个好时节。
手头不慌,连老婆的炕头都暖和些,硬气。
众人可想不到,寂寥无人,只余山鸟走兽和小道行妖魅嬉戏的上游,两个人痴呆似的钓着鱼。
上游钓鱼?钩的分明是寂寞!
他们更不知道手中把玩青玉发簪,半褪朝服挑眉笑的浪荡子弟,就是后来那个叫楚南渡的男人,一头阎王。
屠敌十万,证道浮沉。
他们更不想知道,此刻貌美如玉的年轻人正解去靴子,直接把大脚丫伸进淮水中,不时还拍打两下,戏水怡然自乐。
“滚滚滚,楚南渡,你这小子欠削,老子忍你很久了,鱼都被臭跑了!”
出声的自然是对面一脸怒样的麻衣老者,小温温的鸡腿师父。
楚南渡笑的猖狂,拈起全白鬓角,完全没有官场中人的心机样。
美男子一笑,一汀杏花也得落下乘。
他大声回话:“剑老,搁这钓鱼,岂能上钩,晚辈赔给你。”
说完,身子向后一仰,右手两指并拢,向半空一抹。
山腰历冬的翠竹林,直接被削掉一根一岁竹,瞬飞至楚南渡面前。他借势回卷长袖,手指微弹在青竹皮上,如音似玉,灵气纵横。
蝉蜕皮声从竹竿空心处传出,露出几许小孔,一缕极细极长的金光已经被白玉手雕成绣花线状,自行穿入,系紧,甩入水中。
片刻之后。
楚南渡双眼微眯,突然手腕一提,一尾春鲤甩入剑老的菖蒲鱼篓里,怕是要惊掉船夫们的眼珠,却又不合时宜做了个撒线的动作,笑嘻嘻地看着剑老,好生放浪形骸,不愧是扬言要死在东都石榴裙下的狂客。
剑老耸耸肩,故作感叹状:“儒家浩然正气用来钓鱼到真有点小材大用,祭酒小子必须得和颜悦色奖励你这东都花下客,南朝兰陵两戒尺啊,果真后生可畏。”
真以为剑仙只有手中剑?
至少眼前这位,唇枪舌剑耍的顶厉害。
人在江湖,让大剑仙说兵甲战神之类的“表扬话”,可就伤感情了啊,辈分还高,不必倚老卖老也是得罪不起的技术活。
回应表扬的是被抛入水中的竹竿,懂事。
不欺天,不欺地,只欺东流水。
楚南渡自觉姿势有些屈身,换成双手笼垫在后脑勺下,悬空,衣袂并不沾岸,只余脚在流水中凉快,不亦乐乎。
“那有什么,找到剑老您,才是大事一桩。”他半开玩笑的说:“小子早想请教剑老的钓鱼技巧,好附庸风雅学那姜太公的美闻,钓他个愿者上钩的美娇妻,清唱一曲兰陵破阵。”装模作样地捋着本不存在的胡须。
波心晃悠,老人的钓线显得有些波折。
听到这些调侃话,剑老缓缓松开盘坐的双腿道:“好一个愿者上钩,祭酒那老小儿告诉你我在这?”
山河几人知吾藏身处。
江水瞬间感觉寒了几分,楚南渡缩了缩脚。
鲜衣怒马的年轻人不置不否,继续吊儿郎当地说:“凭感觉的,听说那个不讲理的剑仙来过,毕竟是天上来客,祭酒叫我注意些。”顿了顿,笑着说:“更何况东都的姑娘们都说离淮的胭脂水嫩,非讨要一份,难心啊。”
说完还摸摸胸口,看天。
醉卧美人膝不得,那醒掌天下权,又有何用?
确实是当下很忧伤的头等大事。
剑老本想说些什么。
谁料楚南渡又一笑:“当真不是,我只是跟在洛城白衣身后。仙人下凡,需得好好照顾。”
剑老却直接啐上一口,高声道:“别耍花腔,官场诓人那套就省一省。我知道是那小子,不就是想跟着许洛山查查老家伙们。老夫有约,不会出剑。还有,告诉你身后那位,我还没走。”
翻个白眼。
楚南渡无奈摇摇头,好像对着远方做个这可不怪我的古怪表情,晃两下脚甩水,穿鞋就准备起身,没由来地探头问:“剑老,当真没得谈?你也知道……”
在手中钓竿晃动的刹那,老人哼了一声。
顷刻之间,万物都安静下来,无声之中,淮水两岸间出现一条白线,横贯江河,划流水为两截,光滑如镜。
旁人只会认为自己眼花,楚南渡脸色却凝重起来,认真的浪子自古惹不得,然而藏在宽大衣袍里的手终究松开,敛气凝神,江流复又滚滚向前,波涛依旧。
今日难谈,心湖难平。
年轻人们还是只听闻过老人们的故事,嘲笑他们不再年轻,便自以为猛虎暮年嗅不得铁血之花,就该起座离席。
年轻人好意气,老年人好意气,都他娘是不用讲理的年龄啊。
二两才子气,剑道浩然,舍我其谁?
也怨不得三十年前,某不讲理的老油条站在洛阳古城墙上,收剑醉倒,勾断铁琵琶大笑:“取尔等项上狗头,岂不辱平生三尺剑哉?”
那日,有人持剑登云。
“天下举盏,我来温酒!”
据说更无赖一句的,是谢温良说书时最喜欢的一句:“醉赊四万八千剑,人间敢留下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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