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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七日,换一个场景。
“嗯,”徐辉祖鼻子哼了哼,没有说话,他一眼看穿张震游离在秦王府边缘的审慎圆滑。他很清楚,作为朝廷所派遣的奉天钦差,张震慑于皇室的威严,在没有摸清楚朝廷对于藩王的具体态度之前,决不敢公然放弃自己之前所依附的力量,那样是极其不符合官场规则的。
另一方面,张震失去的权力的确很大,如果不表态,朝廷肯定会将其划为藩王一系,那样必然耽心他就没有什么翻身的机会,就算是朝廷不秋后算账,那也是庸庸无为,故而进退维谷,于是把这个包袱甩给了他这个钦差大人。
但是徐辉祖心里也十分忌惮张震在陕西的能量,当详察其间隐情时,暂时调查的线索只要是牵连于陕西都司,他就命令手下暗中果断释放,不留痕迹。再经一番斡旋,然后不了了之。因为都司、卫、所军制,是太祖高皇帝定制,已经深入人心,其中在此道中浸淫数十年者比比皆是,已经混成了兵油子,而张震无疑就是陕西军队中最资深者之一。
建文五年十月初一日,制定军功袭职例;凡军官舍人,旗军余丁,或自愿报效,或选令征进新军,曾历战功升授职役亡故者,由其子承袭,无子者,由其父兄弟侄受袭。职役小者,俱准承继相等的职事,而义子女婿不准承袭。若先前不曾立功,就职后也无战功的亡故者,不许承继其职。
指挥、千户、百户子弟有功,先已升至指挥、千户、百户,后有征进新军有功升职者,准予袭职,不曾征进者则不许承袭。致仕官守城或征进有功亡故,并年老告代者,原代职子孙也曾随征,或曾任定国军职事。及见支优给职任小者,就与父兄所升职事。若职事相等,不许令次子孙别袭。若原替职子孙不曾于定国军任事。次子孙曾随征,如今其父祖欲令袭授所升之职者听任,原替职子孙革闻。
这里所谓的新军,就是朱允炆制定的十大军镇之兵。大明初期军卒达二百万之巨,严重的侵占了劳动力,虽然朱元璋令许多卫所开始屯田驻守,但是屯田兵的战斗力逐渐下降,造成了兵员素质的严重不均。比如说当初在南方军队的战斗力,就远远落后于北方边塞的军队。
在南方内地的兵员素质,甚至还比不上在辽东的屯田兵卒,这是朱允炆不想看到的,大明王朝兵力不弱,但是往往集中于执政者的决策之下,比如在另一个时空的洪武年间,为了防止蒙元残余作乱。辽、燕、宁、代、秦、晋诸王的军队战斗力就特别强悍。但是到了嘉靖年间,出于对倭寇的危害,所谓的戚家军战斗力又反而超过了北方边塞军队的战斗力,而到了明末,辽东由于对女真人的作战,战斗力也达到了一个顶峰。
但是这样子的军队。根据时间段和皇帝决策的不同显得战斗力分布不均,是朱允炆不想看到的。建立十大军镇,就是为了平均增强军队战斗力。也是所谓裁军、精兵的一个步骤之一。
下一步要实行的肯定是废除军户,以保证在精兵的同时,最大限度的开放生产力,但这样做,无疑损害了很多人的利益,至少废除军户,将使都司在大明军制中所残余不多的权力再次被剥夺一层,使地方掌握的武装出现最薄弱的真空。这一点是危险的,徐辉祖凭借自己的家学渊源,感到了此举的风险,但是却改变不了皇帝的决心,只能尽心尽力的去实行,凭借自己的经验将风险减少到最低。
“张大人!”徐辉祖压住心中的想法,站起身来踱起方步,道:“你对朝廷忠心不贰,尽公尽职,下官十分钦佩……。”
“钦差大人……!”张震连忙插话,也不敢坐着,只好站起来,躬身辩解,徐辉祖挥了挥手,继续说道:
“法不阿贵,法不私亲,指挥使大人所作所为,光明正大,合理合法,无可非议。张大人依据朝廷律法办事就是,何必有诸多疑虑。”
啪!徐辉祖将包袱又扔了回去。杨实珍品味出钦差大人话中寓意,句句藏锋,如芒在背,惊出他一身冷汗。
“大人,下官确是一片赤诚……”
“张大人莫提公务了,”打断他的话,徐辉祖信步走出,置身庭院,仰观天宇,说道:“张大人,你看今夜月华如水,园中花香馥郁,值此良辰美景之际,如果张大人还未想好,那就不妨回去再想个明白,什么时间想通了,再来找本官开怀畅饮,把酒言欢如何?”
张震正要答话,月色下匆匆走来一个侍卫,正是钦差帐下皇帝所御赐的神策军统领布林。也没有什么避讳,走近前来,抱拳道:“启禀大人,京师急务,请魏国公即刻前去叙话。”
“急务?”徐辉祖怀疑地看了布林一眼,问道:“是什么事?”
“卑职不知,”布林回答道:“只是说是从京师中发来的八百里急件,不方便大人在外间拆阅……!”
“知道了,”徐辉祖打断他的话,道:“你去回话,本官马上就去。”
张震心里都明白了,他该走了,刚才的话说了一半,被魏国公这样吊着胃口,不上不下的,但是既然说京师急件,那就不是自己一个地方指挥使能知道的。但是他又深知过了这个村也就没有另外一个店了,涉及忠奸问题,那就只有正反两面,现在正值朝廷政策多变之时,不忠则奸,绝对不会有旁观者的角色,心里不由开始着急起来。
想到自己刚才绕来绕去,话没明说,但是魏国公弦外之音却咄咄逼人。唉,聪明反被聪明误,说不定弄巧成拙。
“张大人!”徐辉祖依然和蔼,很从容的说道:“看来,今日是不可能和张大人开怀畅饮了,这样吧。你先回府上歇息,如有兴致,明日中午。下官在此略备菲酌,再和张大人倾杯畅饮,不亦乐乎?张大人意下如何?”
“下官遵命。”张震连忙谦恭地回答,“明日一定聆听魏国公教诲,下官告辞了。”
看着张震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之后,徐辉祖心里骂了一句道:“老狐狸!”便拂袖跟着布林往独秀馆深处走去。
先不说京师中有何急务要找徐辉祖。就说张震回到家里一夜未曾安枕,钦差大人含而不露,不阴不阳的声貌时隐时现,那温和中夹带着寒意逼人的目光如悬刀在顶。这位钦差大人虽然看上去儒雅如常,谈笑自若。是一个士子的模样,但是张震却绝对不会忘记钦差大人后面的那个头衔:“魏国公”。
正是钦差大人的父亲中山王徐达从蒙元的手中光复了这个西安城,虽然已经几十年过去了,但是遗留下的老兵、旧部已经在陕西生根发芽,开枝散叶很久,有多少老老少少见了钦差大人不私下喊一声“少将军”。有多少人会以自己是魏国公的旧属而感到光荣。这一点,从钦差大人门前车水马龙的拜访者中就可以看出,钦差大人一点也没有避讳。好像绝对不怕有御史参奏其结党。魏国公到底凭借的是什么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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