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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人,请问家母大概还有多久时间。”雪倾咬着牙强忍着悲痛问道。
李院正沉吟会儿,“若是继续用药,应该可以支撑两三个月的。”
雪倾心脏猛然颤了颤,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来致谢以及送客。
章善和李院正没有久留,她们还有回宫去禀报。
让管家送了人出去之后,雪倾平息了一下心绪之后,方才重新返回了寝室,走到了母亲身边,挤出一丝微笑说道:“母亲放心,方才李院正说了你并无大碍,只要好好调养……”
“倾儿……”雪千醒打断了女儿善意的谎言,“母亲的身子母亲自己清楚,而且,你也不适合说谎。”
雪倾心头一酸,随即屈膝跪在了地上,哽咽道:“母亲——”
雪千醒想伸手让女儿起身,然而她却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母亲老了,总会有这般一天的……”
“母亲怎么老了?母亲还年轻。”雪倾不愿意面对这个,既是如今她已经为人母已经能够支撑一个家,可是,在母亲的面前,她还是一个女儿。
雪千醒笑了笑,“母亲去年都当了曾祖母了,怎么还不老?”
雪倾反驳:“刘沁大人比母亲还要年老,然而刘大人不也一样康健……”
“刘大人高风亮节,母亲自愧不如。”雪千醒打断了女儿的话,“好了,自家的事情不要扯上别人,免得被人听了惹事端。”
雪倾闻言,心中却是更痛,“母亲……女儿……”
雪千醒抬起颤抖的手,挥了挥,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雪倾停下了话,跪着往前几步,随后握着母亲颤抖的手,“母亲,女儿已经写信让大姐回来了。”
雪千醒点了点头,“原本母亲也不想你大姐回来的,可是……若是母亲走了你大姐不回京……便是不孝……京城如今……”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
雪倾明白母亲的意思,“母亲,陛下派御医来看母亲,相信不久陛下和皇贵君也会来看母亲的……”
“休得胡说!”雪千醒怒斥一声,眸光更显凌厉,“皇贵君回来是因为孝道,母亲担不起陛下驾临……”
雪倾心头一惊,“母亲,女儿知错了。”
雪千醒看着眼前的二女儿,当年她留二女儿在京城,便是因为她这份不够细腻之心,虽然不够细心,然而也不至于闯祸,这样的人留守京城,既是让陛下安心,也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可是若是她走了,倾儿……未必可以应付之后的事情,而砚儿回来也好……可是她回来,便又会让雪家卷进京中的是非当中……还有汐儿……这般多年,他过的不错,可是……却始终未曾成为能够独自在后宫生存的男子……还有四殿下……陛下给皇女选伴读,便是已经起了立储之心……四殿下性子过于的温和,又没有一个有城府谋略的生父,且偏偏生父位份高,荣宠最盛,她定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若是可以,雪千醒真的想再支撑个十年,可是,人总是争不过命。
如今,她只希望剩下的生命,为雪家,为汐儿,为四殿下,尽最后的一份力!
“陛下不会来……也不能来……雪家承担不起这样的恩宠……皇贵君若是来了……雪家也要依着规矩相迎……万万不得有一丝的马虎……这不仅仅关系到雪家……还关系到四殿下……知道吗?”
雪倾郑重点头,“母亲,女儿知道了。”
“还有……”雪千醒还想说什么,可是沉吟会儿,却始终没有说下去,“我累了,扶我躺下休息一会儿……”
雪倾起身扶着母亲躺下。
雪千醒在合上眼睛之前,做了最后的吩咐,“从今日起闭门谢客……除了皇贵君之外……谁也不见,谁的礼物也不收……文学院那边……便说我病了需要休息几日……”
“是。”雪倾应道。
“去吧。”雪千醒溢出了一声低喃,方才合上眼睛。
雪倾咬紧了牙关方才止住了哽咽,为母亲拉开了被子之后退出了寝室,嘱咐守在寝室外边的下人仔细照顾,方才去办母亲吩咐的事情。
……
上书房一下课,司予执便急急忙忙收拾好东西告别了两个伴读便往后宫赶去,过了年之后,她每日的午膳便都回到了聆凤殿用,然后看望弟弟。
四皇子的病情终究还是瞒不住她,而她在知道了一直盼望着的弟弟居然成了这个样子,心痛难当,又见父亲日日焦急愁苦的样子,心中的压力更是大了。
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说。
如今的二皇女在众人的眼中比之以前更加的沉默寡言。
也更加的忙碌。
每一日,除了上书房和武场的课程之外,其他的时间,她除了安抚父亲帮忙照顾弟弟之外,便是往太医院的书库中跑,如今宫中都知道了二皇女不知为何爱上了医书,有时候甚至一看便到深夜。
司慕涵知晓这个情况的时候拧紧了眉头,只是却没有插手。
雪暖汐劝过了几次,可是却没有奏效。
几个伴读每日清早进宫,傍晚武场下课之后出宫,沐休的日子与几个皇女的相同。
午膳也是一样宫中用。
几个皇女和各自的伴读相处的都还不错。
由于庄之斯的身体原因,吃食上面需要格外的费工夫,而宫外的吃食又不能带进宫,司予赫得知了情况之后便求了水墨笑,让人单独给她烹制适合她的午膳。
武学课上,对庄之斯也是十分照顾。
司予赫并不在意母亲给她选了一个这般身子弱的伴读,不仅是因为庄之斯言语之间的有意亲近,更是因为庄之斯虽然身子不好,然而文学课上的能力却是不错,更是能够在她需要指导的时候给予帮助。
至于另一个伴读白曲风则是与她性子相近,也是喜爱武学,相处更是融洽了。
在这般一文一武的相互之下,司予赫每日的上课都显得格外的期待。
庄之斯和白曲风相处的倒也是不错,庄之斯性子虽然比之从前变了许多也阴沉了许多,不过在对待不是她的敌人的时候,还是温和谦逊的,再者就是因为司以晏的关系,她不想让司以晏从司予赫或者其他人的口中得知她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
她知道,司以晏的胆子小,经不起吓。
相对于司予赫这边的融洽,司予执的两个伴读则是苦闷不已。
不是司予执对她们不好,而是她们根本便没有多少的时间和她搞好关系。
司予执也似乎没有心思经营好这段伴读关系似的,对待两人除了客气之外便是客套。
陆若凡倒也没有什么,毕竟进宫之时祖母嘱咐过她,伴读便是陪皇女读书,只要做好这件事,其他的便无需多管,陆明仪作为内阁阁臣多年,也多多少少了解了永熙帝的性子,她让大臣的孩子去给皇女当伴读,绝对不是希望看见皇女这般快便拉帮结派的,而且,她也很清楚,永熙帝如今还年轻,皇位传承的事情还远着呢,所以她给孙女的提点便是谨慎,而另一位二皇女的伴读李天琳却没有陆若凡这般的淡定,她没有人日日在旁边提醒自己。
李文真如今还在东南,其主要的家眷也都在东南,这一回她送一个嫡出孙女回京,无外乎是想让永熙帝安心罢了。
如今大周三大边境大将,韩芷将家眷放在了京城多年,年前方才得以在团圆,虽然如此,然而韩芷却是京城中人,她的后眷倒是跟去了临淮城,可是根还是在京城。
而蒙君怡的家眷虽然在老家,然而她的弟弟却是豫贤贵君,凭着这一点,她都会死心塌地地为永熙帝效命。
剩下的便是李文真了,当年被调往东南之时,她便将家眷都带去了。
之前她一直没有做这件事那是因为那时候大周未曾大范围地调动武将,还有便是心里始终还是有些不甘愿的,毕竟她是先帝时期的老人,而且太祖皇帝也的确有过那般不扣押武将家眷的旨意,可是如今却是不同,先帝留下给当今陛下的人当中,便只剩下她还占居要职,这个时候的陛下已经大权紧握,难免不会产生其他的想法,而且,这些年,永熙帝的行事作风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她却是清楚的很,思前想后,她还是将嫡出的孙女送进京。
李天琳虽然进京,然而家人却都未曾随行,只是由一个管家陪着进京,独居在京中李家的宅子当中。
她不能时常写信给祖母请教,管家虽然有些见识,然而始终未曾经历过朝中风浪,自然不可能给她多少建议。
李文真在送孙女回京之时也与她深谈过,只是一次的交谈,并不足以应对如今的局面。
再者,李文真也未曾想过二皇女会是这样的反应。
因而,自从进宫当伴读以来,李天琳可以说是日日活在了紧张当中。
她平日和陆若凡相处倒也是多,可是陆若凡早便得到了祖母的提醒,让她不要与李天琳交往过深,因为李文真掌着兵权。
两人之间的交往也只是流于表面的客套罢了。
司予执并未放心思在伴读上面,而司予昀却是对自己的两个伴读花下了不少的心思,而出来的效果也让她很满意,可是渐渐的她便发现了有些不对劲,两个伴读虽然都以她为马首是瞻,可是她却心里却觉得怪怪得,刘悦临倒还是好,虽然说话行事总是这规矩那规矩的,可是柳方和她却觉得十分的怪异,说话谈笑的时候,她总是一副以她为主的情况,可是有几次她发觉了她在暗中偷偷地注意着自己,神情像是恐惧,又像是审视,更像是在筹划着对付谁似的。
司予执虽然聪明,然而却始终未曾经历风雨,面对柳方和这般情况,她还是有些紧张心惊,可是却不愿意向别人寻求帮助。
她想着若是让人知道她连一个伴读都怕的,定然会遭人嘲笑,更是担心让母亲失望。
司予述这边的相处也是不错,谢研是十一皇子的嫡女,和司予述可以说也是表姐妹了,有了这层亲戚关系,相处不融洽也是不行,至于余雅淳,面对两个皇亲贵戚,她秉性着不得罪也不卑微的行事作风,三人一同学习除了谢研受了母亲的暗示总是不经意间将太女皇位的问题摆到了司予述的面前,让司予述有些茫然之外,其他的倒也是和洽。
说回司予执急急忙忙赶回聆凤殿一事。
官锦对于女儿每日中午都赶回来陪着他一同用午膳的事情心里是安慰不已,同时也是心疼,看着女儿狼吐虎咽地想要用最短的时间用完午膳好躲到一旁看医书,官锦的心又像是在滴血般疼着,同时也更加深了他一定要摆脱如今的困境的决心。
他给女儿舀了一碗汤,劝道:“慢点吃,别噎着。”
“父君儿臣没事。”司予执点头,“你也吃。”
“细嚼慢咽。”官锦板起了脸,“吃的太快对胃不好。”
司予执道:“父君儿臣真的没事。”话虽然这般说,但是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听劝。
官锦搁下了碗筷,沉下了声音怒道:“如今你弟弟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你是不是也想父君再为你担心?!”
司予执一愣,似乎没想到父亲会动怒,“父君……”
“父君如今便剩下你可以依靠了!”官锦盯着女儿一字一字地道,“若是连你也出了事情,你让父君往后怎么办?!”
“儿臣……”司予执急了,她真的没想让父亲担心,“父君,儿臣不会了,往后都不会了……”
官锦见目的达到了,便也缓了脸色,“父君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父君只是担心你的身子,执儿,往后父君和你弟弟都需要你的照顾,都只能依靠你!好了,吃吧,冷了便不好了。”
司予执点头,低下头继续用膳,只是却没有方才那般焦急,细嚼慢咽的,然而便是这般于身子好,却无法缓解她心里的苦,她头垂的低低的,不想让父亲看见她眼中的悲伤。
然而便是她如此,却始终未曾能够瞒住父亲。
官锦没有说话,只是眼眸却越发的冷。
……
观星殿的午膳气氛也不算愉快。
司予述不在,司以琝也让人回来说他留在朝和殿和司以晏用午膳,因而饭桌前便只有雪暖汐和司慕涵两人。
雪暖汐是疑惑司慕涵为何忽然间改变主意来他这里用午膳,而司慕涵则是想着该如何将雪千醒的消息告诉雪暖汐。
午膳之前,章善领着李院正赶回了宫中向她禀报了雪千醒的情况。
虽然她才想到雪千醒的病情应该是很严重,然而却没有想到居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雪暖汐看得出来司慕涵有心事,本来是想问的,可是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说,她有心事不告诉自己,应该是朝堂上边的事情,朝政的事,他还是不要打听这般多的好。
如今已经有人在传涵涵有意立储了。
对于储位一事,他并没有过多的想法,不管涵涵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尊重她,也会听她的,只是他有些担心,先帝在世之时的事情会重演在涵涵和孩子们的身上。
午膳用的很快,可能两人心里都有事,所以吃的都不多。
膳后,两人便到了暖阁当中休息。
雪暖汐亲自为备好了新鲜的水果以及热茶,见司慕涵还是心不在焉的,便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司慕涵抬眼看着雪暖汐,却不说话,眼神有些为难。
雪暖汐便是再粗心也是看出了她的异样,他使退了宫侍,看着她,问道:“涵涵,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司慕涵握起了他的手,“阿暖……”却始终没有说下去。
雪暖汐有些不安,什么事情让她这般难以开口?“涵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早章善来禀报朕,雪家送了你母亲的一封信进宫。”司慕涵缓缓道。
雪暖汐的心瞬间紧了起来,“我母亲?涵涵,是不是母亲出了什么事情了?”
“你母亲病了。”司慕涵回道。
雪暖汐的脸瞬间白了,然后开始手足无措,“病了?病了?病了?那可让御医去看?不,母亲不是朝廷官员,不能用太医,也不能用御医……涵涵,我求你,你让御医去给母亲看看好不好?”
“你先别急,朕已经让李院正去看了。”司慕涵忙道。
雪暖汐闻言,稍稍安定了下来,“这样就好……那情况如何?”
“李院正方才来回报了朕。”司慕涵双手握着他的,“情况不太好。”
雪暖汐愣住了。
情况不太好?
不太好?
怎么样不太好了?
他盯着司慕涵,却问不出口。
司慕涵沉吟会儿,回道:“你母亲病重。”
母亲病重?
雪暖汐彻底懵了。
过年的时候母亲尚且进宫见过了他,可是如今好端端的怎么便病重了?
不可能啊?
这怎么不可能?
都还没有一个月了!
“不可能的!上回母亲进宫明明好好的,怎么便忽然间病——”
雪暖汐的话截然而止,他想起了一件事,母亲和二姐带着凝儿进宫看他的时候,母亲宴席之间有些咳嗽……
是不是因为这个……
是不是那时候母亲已经病着了?
而那时候,他却信了母亲所说的只是染了风寒的说辞……
母亲已经年老了……
便是一个小小的风寒……
他怎么这般的笨!
“我要去看母亲!我要回去——”
司慕涵伸手抱着他,不让他失控地往外冲去,“朕已经让内务府准备仪仗,你明日便可回去。”
“什么仪仗?什么明日?我要今天便回去,我不要仪仗!”雪暖汐听不下去。
司慕涵双手握着他的肩膀让他正视着她,“你冷静一些!你母亲既然通过内务府送了信,她便是希望你以皇贵君的身份回去看她!阿暖,你先冷静一些!”
雪暖汐闻言,是冷静了一下,“皇贵君的身份?母亲为何要让我以皇贵君的身份回去?母亲……”
“你母亲是为你好!”司慕涵抱着他,“她是希望及时将来……她的余威也能护着你……她想告诉所有人,全宸皇贵君是她雪千醒的儿子……”
也许还想告诉所有人,雪家是全宸皇贵君的母族。
雪暖汐知道母亲不管是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好,他抱着司慕涵痛哭了起来,“涵涵……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司慕涵不知道该如何的安抚,只能紧紧地抱着他。
她清楚雪千醒在他心中的位置。
这种感情也是无人能够取代的,便是她也不能。
可是,不管如何的悲伤,该走的人,始终不会留下。
司慕涵忽然间想起了当年先帝驾崩的情况,已经尘封在心底许久的痛,再一次侵袭着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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