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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月洳痛哭流涕,撕心裂肺好不凄婉:“爷,不要送妾身去别庄,她们会害我的,我不去,我不去!我宁愿死也不去。”

萧奉尧茶杯重重一扣:“那便去死吧。”

柳月洳如坠寒潭,久久,痴痴大笑,笑得泪流了满面。谁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世间最是薄情郎。

“哈哈哈哈……”

疯疯癫癫,哭哭笑笑,许久,又归为平静,柳月洳终究还是被送走了,一如多年前的江姨娘,等待她的,是无日无夜的生不如死。

当年,柳月洳让江惜情在别庄受的罪,如今,自食恶果。

出了堂屋,身后萧宁玉追上来,挡在萧景姒前面,红肿的眼,阴鸷的神情:“萧景姒,是不是你害的我娘?”不待回应,她便一口咬定,“一定是你对不对?是你与江惜情那个贱妇联手害得我娘被爹爹发落,是你,都是你1

萧景姒微微后倾身体,只道了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话落,她不欲再揪扯,转身离开,身后,女子清亮尖锐的嗓音在嘶喊,在大骂。

“萧景姒1

“你这个妖孽,你害我弟弟和娘亲,你会造报应的1

“你会不得好死的1

紫湘沉着脸,欲发作,萧景姒摇头,轻笑着离去。

报应?大抵她便是柳月洳的报应,冤冤相报,她自顾一笑,眼覆寒意,记忆,深远,却清晰。

上一世也是这般深秋的时节,当时,她被关在冷宫里,不见天日,萧家的人在她被废的半年后,第一次来冷宫看她,来的人是柳月洳,那时她已经成了国公夫人。

柳月洳站在冷宫外,笑得洋洋得意:“卫平侯府的千金又如何?还不是落魄至此。”

萧景姒坐在空荡荡的冷宫里,一言不发。

柳月洳嗤笑了一声:“和你那个娘一样,不得善终。”

许久怔忡后,萧景姒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柳月洳笑着摩挲无名指上的玉扳指,抬起了她精致下巴:“你不知道吧,你娘不是病死的。”她缓缓走近几步,背着门,挡住了所有光影,一字,一顿,“是被毒死的。”

她笑得妖娆张狂,似在自言自语:“是我下了红颜醉,一点一点,慢慢毒入骨髓,然后形如枯槁,变得丑陋不堪,肺腑溃烂。”她大笑,似是嘲讽,“她的丈夫口口声声说爱她怜她,却因她红颜不在,连她病后的模样都没有瞧一眼,若是他多看几眼,兴许就能发现了。”

柳月洳大笑不止,狰狞了模样:“不是天妒红颜,是她卫红菱挡了我的路。”

“哈哈哈哈哈……”她疯狂肆意大笑,“什么恩爱夫妻两不相离,这世间啊,最是男儿薄情。”

柳月洳俯睨,冷冷端详着地上失魂落魄的女子:“现在知道了吗?你那个娘,和你一样命苦呢。”

她骤然抬起眸,眼底,尽是杀伐:“柳月洳,你等着,终有一日,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这不,这一世,柳月洳的报应,到了……

萧景姒冷笑,最是男儿薄情,这句话还是柳月洳所教,如今,悉数奉还。

远去堂屋十几米,已听不见柳月洳母女撕心裂肺的哭声,也听不见萧奉尧句句斥骂,耳边清净。

只是,抬首,路遇萧扶辰,萧景姒视而不见,擦身而过。

“萧景姒。”萧扶辰喊住她。

她停下了步子。

萧扶辰转身走近,眼眸凝视,她笃定的口吻:“柳姨娘是被冤枉的。”她细细端详审视萧景姒,“江姨娘当年在别庄熬坏了身子,又被柳姨娘灌了无子汤,她如何能有身孕,这胎儿从一开始便是假的,柳姨娘心知肚明,又怎会去下药害她落胎,这江姨娘是你接回来,她一言一行,都是你授意吧。”

果然,这文国公一方天地里,事事都逃不过萧扶辰这双可预未来的眼睛。

萧景姒只是笑道:“冤枉又如何?”她问,“你要替她申冤吗?若是如此,”

话,点到即止。

萧景姒啊,在告诫她呢。

若是如此,后果自负。萧扶辰怎会不知她弦外之音:“先是明硕,接着是柳姨娘,萧景姒,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真要将这文国公府赶尽杀绝吗?”

萧景姒慢条斯理地接过她的话:“先是明硕,接着是柳姨娘,你预知得这样准,”抬眸,走近萧扶辰,“那你不如再算算,下一个是谁?”

萧扶辰一个趔趄,脸色突然刷白,猛地朝后退去,铮铮目光盯着她,难以置信。

“你看到什么了?”萧景姒无波无澜的浅笑,好似玩味的戏谑,“是看到了我的结局,还是,你的结局?”

萧扶辰一言不发,唇瓣毫无血色。

似漫不经心,萧景姒无头无脑地道了一句:“下个月良辰吉日不少,宜嫁娶。”

留下这一句,她转身走进了景和院中,徒留萧扶辰怔在原地,失魂落魄。她刚才看到了,万里红妆,萧景姒高坐八宝凤辇,一身红色嫁衣张扬夺目,发间,戴着凤鸣钗。

嫁入东宫太子府,这是萧景姒的结局。

不,她的预知不会错,嫁入皇家的分明是萧景姒,为何会是自己李代桃僵许给了凤傅礼,到底,是哪里错了……

一生一世,一轮回,殊不知,这历史,已重写了笔墨,由他人执笔。

景和院中,江姨娘前来拜见。

江惜情是个聪慧的女人,自是识时务,自一开始便对萧景姒听之任之,这文国公府,真正的主人,是这个嫡女。

“七小姐。”江姨娘欠身行礼,礼数周到。

“江姨娘无需多礼。”萧景姒吩咐云离奉茶。

此番前来,江姨娘有一事请示,问道:“敢问七小姐,柳月洳当如何处置?”

这送去了别庄,自然不是最终的结局,别庄之后,多的是手段。

萧景姒随意地品茗,不似在意:“江姨娘你做主便可。”

“妾身省得。”

饮了茶,江惜情便不作久留,免得被他人生了事端,早早便离开了景和院。

待人走后,紫湘疑问:“小姐为何不让国公爷直接杀了柳月洳?还送去别庄作甚,死了干净。”

紫湘自小跟着她爹刀口上舔血,不懂这深宅大院的弯弯绕绕。

萧景姒荡了荡杯中的茶水:“死了便一了百了,这天底下,怎有这般便宜的事。”

紫湘闻言一愣,怎觉得自家主子与那柳月洳有何深仇大恨,竟叫主子动了这般狠绝的心思。

“萧奉尧哪有江惜情心狠手辣,当日柳月洳将江惜情送去别庄可是好生折磨了多时,如今有仇报仇,也该让柳月洳自食恶果。”萧景姒敛下眸子,眼底有沉沉浮浮的暗影浮动,“她的余生,怕是只会剩下求死一事了。”

紫湘惊愕,到底是江惜情有仇报仇,还是主子借刀杀人……

申时三刻,国公府的事罢,萧景姒便连夜回宫,并不在府中多作逗留,这般时辰,若是往日,家家户户怕是都关门闭户准备休憩了,今夜里,街上倒格外得热闹,沿路都是年轻的男女,还有一些摊贩,买的多数是花灯与香囊等物件,是以,街上亮如白昼,花香弥漫。

萧景姒掀起轿子的帘子,瞧了瞧外头:“今夜是什么日子?街上怎这般热闹。”

紫湘勒了缰绳,放缓速度:“主子,今日是祈福节,街上多是放灯祈福的人,这祈福节是从纪国传来的,近几年才兴起来,每年这个时候,年轻的男女便会借此向心仪之人表露心事,倒也好生热闹。”

祈福节?萧景姒记得上一世种种历史事件,倒不知还有这等节日,便不由得生了几分兴趣,下了轿子,沿路缓缓观景,突然,脚步一顿。

“主子,怎了?”紫湘察觉有异,顺着萧景姒的视线看过去。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西边那观景拱桥上,女子娇俏,男子绝色,真是巧了,正是凤仪公主与常山世子。

紫湘看了看自家主子,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子,神情破天荒有些闷闷不乐,紫湘便宽慰:“主子别恼,都是赵晗不知好歹地一直跟着常山世子,你看常山世子,看都没看她一眼。”

萧景姒突然低下头:“我何时恼了,休要胡言乱语。”

“……”紫湘惊讶,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子居然也会恼羞成怒!

紫湘站到萧景姒身后,端着下巴,就静静地看着赵晗那厮不知好歹。

“楚世子,楚世子,走那么快作甚,你等等我。”

隔着几米的距离,俏生生的女子穿着异国的服饰,追了一路,身上坠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前头,绝色的男子置若罔闻,惹来路人频频注目。

楚彧不耐至极,命令了一声菁华。

菁华会意,举起手里的剑,拦下赵晗:“凤仪公主请自重。”剑鞘稍稍拔出三分,他面无表情,“你若再跟着我家世子,便莫怪我手下无情。”

可不是玩笑的,世子爷早就想弄死这个无知的人类了。

赵晗抱着手,丝毫不知惧怕:“大路朝天各一边,本公主什么时候跟着你家世子了。”

菁华没耐心,正要拔剑,只听见自家世子爷急急地唤了一声:“阿娆。”

只见楚彧神采奕奕,脚下生风,欢欢喜喜朝拱桥对面跑去。能让常山世子这般急不可耐的,便只有一人了。

果然,桥对面,是国师大人。菁华也宽心了,世子爷寻了一晚上他家阿娆,总算如意了,省得没找着人回去发脾气摔杯子。

“楚世子拒婚时说他已有婚配,”赵晗脸色沉了沉,指着桥对面,“就是她?”

菁华收了剑,依旧面无表情:“与公主无关。”

他说完,直接把凤仪晾在桥上,懒得理会这半路黏上来的无知人类。

赵晗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那白衣清雅的女子,还有她从未见过那般神色的楚彧,温柔讨好,如履薄冰一般。

“阿娆,真巧。”

菁华不戳穿,他家世子爷已经出来找国师大人两个时辰了。

“嗯,是很巧。”

紫湘觉着,她家主子心情似乎又阴转晴了。

楚彧挪过去一点,靠着萧景姒,又不敢太近,问她:“你现在回宫吗?”

她想了想,摇头:“尚早。”

楚彧听了很欢喜,一双墨染似的眸子亮晶晶的:“我也不回府,阿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放灯?”

这一脸期待,真的好明显,配上这一副美得天理难容的容貌,怎叫人舍得拂逆。

萧景姒点头:“好。”

得了她的同意,楚彧嘴角掩也掩不住笑意,他解下自己的披风,隔着两步距离,倾身给她披上,不敢太过亲昵碰触,是以动作笨拙,甚至有些颤抖,他连呼吸都忘了,憋红了脸给她系上带子:“深秋风寒,阿娆是女子,不能受凉。”

萧景姒怔了一下,然后朝楚彧走了一步,她的脸,近在眼前。

楚彧手更抖了,睫毛颤啊颤个不停,又是紧张又是雀跃,额头都沁出来了薄汗,好一番折腾才算系好。

然后,楚彧便跟在萧景姒后面,她去哪他就去哪,她看什么他都看她!

“姑娘,买盏花灯吧。”

买花灯的摊贩是个花甲之年的老头,生得胖胖的,模样十分讨喜,见这男的俊女的俏,觉着赏心悦目得紧,笑嘻嘻地说:“今儿个祈福节,姑娘买盏花灯送给你身边的公子,也好讨个恩爱两不疑的好兆头。”

恩爱两不疑……

楚彧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悄悄打量他家阿娆,拉了拉她的衣角:“阿娆。”

萧景姒有些懵:“嗯?”

他小声地央求:“你给我买一盏好不好?”

菁华看了看那花灯,觉得自家世子爷有点好骗。

她说好。

紫湘觉得,似乎常山世子说什么,主子都会依,跟惯着杏花的时候简直如出一辙。

楚彧兴致勃勃,十分愉悦:“那我也给你买。”他拉着萧景姒的袖子,走到花灯铺前,“你有没有想要的灯?”

匠人手巧,琳琅满目的各色花灯都做得十分传神,点上烛火,温温柔柔的光晕,将情人的眼都映得迷离好看。

她看了一圈,指了指最里面那盏紫色的花灯:“那只狐狸画得十分传神。”

胖老头摊贩笑眯眯地附和:“姑娘眼光真好,你挑的那盏狐狸花灯,是我们店里最好的画师绘上去的,他一日只画五盏,只剩这盏紫色狐狸了。”

好是好,不过,有人不予苟同。

“阿娆,狐狸不好。”楚彧十分认真,“狐狸不专一。”在北赢,狐狸最是放浪,不是什么好妖!

萧景姒:“……”

摊贩胖老头:“……”

挑花灯,又不是挑相公!

萧景姒点头,便又换了一盏绘了凤凰的花灯:“唯梧桐不栖,凤凰很专一。”

摊贩正欲夸上一夸——

“凤凰也不好。”楚彧一脸嫌弃的表情,“百年便要涅槃一次,太蠢。”在北赢,凤凰族群不会涅槃,连人形都修不成,也不是什么好妖!

摊贩老人家:“……”挑个花灯而已!谁蠢?谁蠢!

萧景姒不知其意,却又依言挑了个聪明的:“狗狗呢?”

“也不好,”楚彧直言指出,“狗太丑。”北赢人尽皆知,狗比猫丑多了!嗯,不是好妖!

“这个呢?”萧景姒又换了一盏。

那花灯的灯面绘着一只白绒绒的兔子,甚是可爱讨喜。

楚彧脱口而出:“不好,兔子的毛不好看。”说着,给了菁华一个冷眼。

折耳兔子菁华君:“……”谁毛丑了!谁丑谁蠢!

萧景姒不说话了。

摊贩无语凝噎了很久,有点恼了:“我这摊上卖的都是动物花灯,公子要是瞧不上,嫌毛不好看,那公子去隔壁摊买花草山水的吧,他家的没毛1好生气哟,这长得俊俏的公子爷,太无理取闹了!

萧景姒抿了抿唇,不知如何是好。

见她不喜,楚彧便慌了,垂下眸子认错:“是我不好,我不说了,阿娆挑你喜欢的便是。”

她踌躇了。

楚彧欲言又止了一番,还是忍不住将那最中间的一盏花灯提出来:“阿娆,这画着猫儿的祈福花灯如何?”他郑重其事,“它是它们当中最好看的。”

摊主老人家:“……”只让买猫就早说嘛!

菁华:“……”妖王大人太别扭,太执拗!

萧景姒盯着那猫儿的花灯看,若论画工与着色,着实一般。

“阿娆,你不喜欢猫吗?”楚彧不开心,“可是你要了杏花。”

只有菁华心里跟明镜似的,世子爷这又是患得患失了

萧景姒不明所以,下意识摇头:“我没有不喜欢。”她依他,“便要这个,我很喜欢。”

楚彧这才愉悦地勾起嘴角,指着那猫儿花灯,转头对摊贩说:“这种最好看的灯,我们要一对。”还特别着重补充,“要一公一母。”

摊贩老人家囧了,这动物花灯哪里分什么公母埃

对此,菁华不忍直视,连紫湘那张冰山脸都绷不住笑了,闹这么一出,世子爷居然是在给一只猫儿花灯邀宠!

买了花灯,猫儿的,一公一母,与阿娆一人一只,楚彧甚是心满意足,开心得想飞到月亮上去摇尾巴!

月儿圆圆,笼着淡淡杏黄,暖了风花,月华落在明湖里,映出男子精致的轮廓,与女子温柔的眉眼。

楚彧便站在萧景姒身侧,与她寸步不离,地上影子缠绵地交叠,他碎碎念,在她耳边说个不停。

“阿娆,我给你提。”

“阿娆,你走慢些,别摔着。”

“阿娆,你饿不饿?”

“你冷吗?”

“你累不累?”

“阿娆,要不要吃那个?”

他围着她,絮絮叨叨地嘘寒问暖,没了平日里的坏脾气与乖张,也不似一贯不食烟火,变作了世间最世俗的情人模样,心心念念都是他的女子。

萧景姒一一应他,温柔浅笑。

菁华与紫湘隔着几米距离,不扰那前面的二人,不禁喟叹沉思,得多小心翼翼,这般怕磕着碰着他的阿娆。

诶,情爱风月这玩意啊,便是再神坛上的人也能跌入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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