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飞龙在天 第六十二章 风流李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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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听后无言以对，道：“朕不怪你！”面对爷爷辈的老臣，李煜没有发作杀人，也没纳谏，转身离去。

由此可见，南唐不是没有忠臣良将，可惜，李煜虽想励精图治，只是缺乏治国这根筋，他的才华不在这上面。南唐灭后，萧俨回到老家，七十多岁时老死乡里。

李煜信佛。

他用宫里的钱招募人为僧，“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光在金陵的僧人就多达万人。李煜退朝后，就和皇后换上居士服，诵经读典，非常虔诚。僧人犯了罪，他也不依法制裁，而是罚他诵经。

李煜善书画。

宋人的《宣和书谱》云：“李氏能文善书画。书作颤笔曲之状，道劲如寒松霜竹，谓之金错刀。”金错刀是王莽发行的一种货币，上面是“方孔圆形”，下面是“刀”形的尾巴。这种书法风格是：强调中锋行笔，笔力瘦挺如寒松之状。

李煜善用这种金错刀体，写出来的字矫如游龙，翩若惊鸿，如舒卷自如的行云，如宛转奔腾的群山。

今人有位将军书法家舒同，他在颜体基础上创造出的舒同体，为大众所喜爱，舒同体与李煜的金错刀体如出一辙，唯字形稍有不同，用笔基本一致。

《宣和书谱》称此种书法：“然殊乏姿媚，如穷谷道人，酸寒书生，鹑衣而鸢肩，略无富贵之气。”成者王侯败者贼，如此评价一代帝王的书法，无非是宋人对一个亡国国君的贬低罢了。

李煜不但在写词上，冠绝古今，在书法上也能独树一帜，如此人物，确实是千古奇才。

◆ 大周后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徐志摩说：“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见你！”

李煜与周娥皇成婚时，李煜十八岁，娥皇十九岁。正是最好的年华，遇到最好的你。

周娥皇，人称大周后，南唐元勋重臣内枢密使同平章事周宗的长女。

大周后“雪莹修容，纤眉范月”，人长得漂亮不说，还才富五车，才高八斗，才冠南唐。她通晓史书，精谙音律，采戏弈棋，莫不妙绝，尤其弹奏得一手好琵琶。

十九岁那年，娥皇随父进宫为中主李璟祝寿，席间一曲琵琶，惊艳四座，深得李璟赏识，御赐她一张烧槽琵琶，并将她嫁给时为吴王的太子李煜。

李煜得到周娥皇可以说是找到了人生知己，妥妥的佳偶天成。李煜在《一斛珠》里，将二人闺房之乐，描写得淋漓尽致：

晓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

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

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李煜宠爱娥皇，他将大殿上的梁栋窗壁，柱拱阶砌，都装成隔筩，上面插满各色花枝，美其名曰“锦洞天”。他与大周后在锦洞天里，日日饮酒作乐，醉生梦死。

大周后创造的服饰和发型打扮“高髻纤裳”和“首翘鬓朵”等妆容，纤丽袅娜，引得后宫嫔妃争相效仿，一时间个个“绾高髻，鬓插花”。这魅力有范的妆容，很快也传到宫外，成为南唐最流行的时尚爆款。

大周后精通音律，曾与李煜雪夜畅饮。周后举杯请后主起舞，李煜道：“若要我起舞，除非你能为我新谱一曲。”

大周后随口吟唱，“喉无滞音，笔无停思，”瞬间谱成一曲《邀醉舞破》。

唐玄宗李隆基曾经做过一个很奇怪的梦，醒来后便写成了《霓裳羽衣舞》，据说此曲是根据印度的《婆罗门曲》改编而成，盛大无比，竟将大唐的荣光展现得淋漓尽致，可惜唐灭后，《霓裳羽衣舞》却失传了。

李煜和大周后娥皇，两位才子佳人，试图对《霓裳羽衣舞》进行还原。

李煜遍寻民间，在不少唐代留下的典籍中，二人终日翻阅寻找线索，得到一份残缺不全的曲谱，经过大周后的考订谬误、增删调整，终于将其还原了出来。

大周后以琵琶弹奏，“清越可听”，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霓裳羽衣舞》这首名曲终于重现人间。

自古红颜多薄命。

大周后在校正《霓裳羽衣舞》曲谱时，常感身体倦怠，浑身酸痛，振作不起精神。

乐师曹生听了新曲后，道：“旧谱舒缓，改订过，新曲节奏急促，恐非吉兆！”果然，没过多久，大周后就病倒了。

之后又有两件事情更加速了大周后的病情。

一是次子李仲宣早夭，刚刚三岁就死了。大周后为李煜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李仲寓和次子李仲宣。李仲寓开始的时候被封为清源郡公，后封为太子。南唐灭后，与李后主一同来到东京，被宋廷封为千牛卫大将军。

次子李仲宣被封为岐怀献王，自幼聪颖，刚三岁就能一字不漏的背诵《孝经》。大周后对这个儿子十分疼爱。有一次，李仲宣在佛前玩耍，一只猫咪不小心碰落了大琉璃灯。琉璃灯落下的时候，震动太大，琉璃四溅，把李仲宣给吓病了，虽经太医调治，还是早早的去世了。这件事大大地刺激了大周后，使她的病情进一步加重。

二是大周后娥皇生病后，妹妹女英以探病之名常入宫中与李煜约会。

女英刚满十四周岁，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清新美丽，热情活泼，楚楚动人。《后唐书》云：“警敏有才思，神采端静。”

一次，李煜无意撞见正在午睡的女英，美人睡得香甜，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枕头上，绣花夏衣又轻又薄，透出佳人特有的香味。二十八岁的李煜不觉得怦然心动，卷起珠帘，四目相对，一个情窦初开，一个风流倜傥，正应了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如痴如醉的李煜，瞬间写下一首《菩萨蛮》：

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人无语。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

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很快，两人开始了悄悄地约会。“相见时难别亦难”，为掩人耳目，女英要等到夜深人静时偷偷溜出去见李煜，生怕脚步声惊动了别人，便把鞋子脱下来，拿在手上。如此艳情幽会，李煜十分眷恋、无心掩饰，恨不得立即拍照打卡发朋友圈，坦率地写成另一首《菩萨蛮》：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李煜将这首词制成乐府，二人的风流韵事瞬间从宫中传到民间。“一首新词出禁中，争传纤指挂双弓。不然谁晓深宫事，尽取椿情付画工。”

吏部尚书徐铉觉得粗俗萎靡，写诗嘲讽道：“四海未知春色至，今宵先入九重城”。李煜根本不在乎这些风言风语，他的信条就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月光下提着鞋子的少女，不仅迷倒了李后主，也吸引了千百年来无数文人的目光。“南唐小周后提鞋图”，成了无数文人画师追捧的话题。

如此宫闱之乐、闺房秘事，也惊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大宋天子的弟弟赵光义，未来的大宋皇帝。此时，他正坐在开封府尹的位子上，望着皇宫大院，想着天子哥哥和花蕊夫人，江南国主李煜和小周后，禁不住拍案而起。

《南唐书》记载：有一次，大周后娥皇掀开李煜的被窝，发现了自己的妹妹，禁不住诧异地问道：“汝何日来此？”

女英还是太年轻，慌忙答道：“来了好几天了。”

大周后听后伤心欲绝，病情骤然加重，她面壁而卧，至死都不回头看女英一眼。

李煜“朝夕视食，药非亲尝不进，衣不解带者累夕，如侍父母之痴。”

乾德二年（964）十一月，大周后预感到大限将至，她勉强坐起，用虚弱的声音对李煜道：“能够嫁给陛下，妾感到自己非常幸运，与你度过这十余载的幸福时光，得到你的宠爱，作为一个女人，这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我死后，请将烧槽琵琶和约臂玉环给我陪葬，还有请薄葬与我，千万不要铺张。”

三天后，大周后拖着虚弱的身躯，亲自给自己沐浴更衣，扮装修容，将玉蝉含在口中，慢慢躺在香榻上。一代佳人，在瑶光殿撒手人寰，时年二十九岁。

曾经的纤纤玉手，再也不能抚琴；曾经的曼妙腰肢，再也不能起舞。李煜痛断肝肠。作一首《采桑子》，以此来怀念：

亭前春逐红英尽，舞态徘徊。细雨霏微，不放双眉时暂开。

绿窗冷静芳音断，香印成灰。可奈情怀，欲睡朦胧入梦来。

大周后亡故后，李煜下旨从厚殡殓，附葬山陵，谥为昭惠皇后，同时写下长达两千多言催人泪下的祭文《衣昭惠周后诔》，用他那满腔横溢的才华，极力颂扬大周后绝美的容颜和超世的才华。最后，李煜不顾群臣的反对，在大周后陵园的巨碑上署名“鳏夫煜”。

就在南唐沉浸在国后之丧时，赵匡胤正指挥着他的铁骑，突破剑门险要，大败蜀军，后蜀皇帝孟昶举城投降，后蜀灭亡。

李煜混迹后宫，风花雪月，纯净浅薄，纨绔浪荡，过着悠闲享乐的生活。他不想做国主，却又贪恋奢侈的生活；他才华横溢，却不理朝政，无力保住自己的国家，终日舞文弄墨，探讨佛理，除了写写词，几乎没干过什么有价值的事。

他不知道帝王的天下，不仅仅是在宝座上，女人的肚皮上，还应该在战场上。他不明白命运所赠与的一切，其实都暗中标好了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