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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起身离席,深深一揖:“瑞王殿下。”
慕容夙饮尽一樽酒,苦笑道:“本王这个王爷当得委实窝囊,受不起白公子这样的大礼。”说完又给自己斟满了酒,“本王此番确实无礼,若惹得白公子厌弃,本王即刻就走。”
白兮影淡雅一笑,重新跽坐在慕容夙对面,“殿下何出此言,本是在下叫住殿下吃酒的,即便是无礼,也应是在下无礼才是。”
慕容夙本欲起身,听他此言,便又决定留了下来。他看着白兮影淡然的半面容颜,似笑非笑,那张面具下一定是绝色之颜,也一定有着不可触及的伤口。不知为何,此人竟给他一种亲切感,仿佛是旧相识,在这个人面前,仿佛平日里那些沉重的面具和伪装都可以卸下不顾。
慕容夙惨然一笑:“我出生皇室,爵至亲王,锦衣玉食。世人皆道我风流成性,混吃等死,却能有个待我如己出的皇帝哥哥。可我的胞兄早在六年前便因谋反之罪而自焚于室,母妃也因此病逝,只余我一人在这世间孤独地长大。我所谓的好皇兄呢?他总觉得我与我兄长一样有谋反之心,不知在我身后说了多少次‘其心可诛’,若本朝有诛心之刑,那么试刑之人必定是我无疑了。我常来这乐府,不过是因为在这噬狱般的皇宫里,唯有司乐大人会耐心地陪我说话,朝我无奈地笑,从不会骗我。”
白兮影抚着酒樽上的瑞兽雕纹,轻勾薄唇:“殿下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是一种补偿呢?”
补偿?慕容夙看向这个青年,唇角不散的一抹笑意,眼底难测的深潭,这个人的另一半面具下究竟是番怎样的神态。
“公子这是何意?”
“殿下自小身在这宫室之内,这种关系,殿下应该比在下更清楚才对。”
慕容夙轻轻皱眉,“公子好手段,只是我慕容一氏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挑拨。”说道后面,语气便越发激烈起来,“本王原当你是个君子,欲交为友,所以才与你说这些话,不曾想,你竟是个权计于心,谋算于袖的小人!”
那白兮影也不恼,唇角依然挂着一抹薄笑,“小人也好,君子也罢,殿下如此恼怒,不过是因为,殿下也曾如此思量过,不是么?”
慕容夙浅瞳微缩,眼浪翻腾,一挥袖将酒器掀翻在地,与白兮影对视片刻后便摔门而去。
慕容夙站在院中,死死地盯着刚才摔门的那只手,狠狠地握紧。真的,很讨厌这种,被人直剥心思的感觉。
彼时,又传来那人拨动琴弦淌出的七弦之音。低处如溪泉幽咽,高昂处如凤凰悲鸣,又如万鸟汇聚共吟;忽而,镜破花消,影散月碎;风吹落愁绪,雨落下点点哀,雪融成稠悲,七弦根根断肠......
慕容夙阖眼,满眼便是一片腥红的火光,灼烫着双目。他从不敢忘,那狱火焚心,噬骨之痛,每日夜深,便如梦魇缠身,那个,在红莲业火中对他含笑的身影,可是眼中又有那么多不甘。其实,他也很不甘呢。
玉手顿然,琴音而绝。光线尚不明亮的屋中,白兮影露出如狐狸般狡黠的笑容,又瞬而露出淡淡苦涩之感,“昆吾,你说,我是不是太坏了?”
白兮影身后的一片暗影中走出一个身着黯蓝色劲装的年轻人,朝他恭敬地行了个礼,“公子言重了。”
白兮影看着地上洒出的梅花酿,惋惜道:“几年前,我见到他时,他还扯着我的袍子不让我走呢,如今,竟一点也不认得我了。”
昆吾看着正在伤感的公子,一时不知道该接下些什么,便转开话题问道:“公子为何不直接将当年的事情直接告诉那瑞王,岂不更为了当?”
白兮影看着屋侧的一处窗纱,徐徐道:“有时候,让一个人穿过重重迷障去发现血淋淋的匕首,比让他看见一纸真相更加痛彻和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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