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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根姬伸出头,那一张雪白的脸,似乎贴到了油灯的火苗,她用力地一口气吹灭那盏老油灯——那盏老油灯,她是永远也不会再次点亮了……出门时把火柴盒也放在桌子上。
屋子里一片膝黑,院子里也是一片膝黑。
她背起沉重的行李,那是被褥和必要的生活用品,大根有50来斤重。决定这个时刻,要离开郭刚集,永远不再回来了;经受过打击之后,对懦弱者来说,留来郭刚集是没有出路,那只是死路一条,而对一位勇敢者,跨了一步也许是海阔天空。
金根姬跨出门槛,就要留下那一间十多年居住的房子和房后的小院落,留下一张桌子,一张床,还有一什物。一切都是静静的留在房间内外,一动不动,房门是敞开的,不再上锁了,人们可以自由地出入。
“你们下留吧,俺很想把你们带走的,可带走的东西太多了……俺不会回来看你们了,是有感情的,你们也要保重啊!……会有人收留你们的,会的。”
此时此刻,她那简短而谨慎的“腹语”表达离开时的心情。不是对任何人说,而是以奇妙的方式安慰自己使用过的一切东西,以及周围的气息和还有那里的一草一木。
应当说,在每个农民的目中,大概都存在着对美好的东西报以渴求,这似乎是每个农民的天性,当然最实惠的美好,还算是温饱问题。可能每个农民都会意识到这一点,因而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未期,农民对温饱问题,还是有深刻地感受的,这种渴求,比以往的时候要强烈些。
在天没有亮之前,在黑夜中,她一步步走出了郭刚集。她并后悔,并不认为当初离开安灌河工地,没有留在裸湖坡是一次错误的决定。倒是来到家乡郭刚集之后,被供销合作社开除,还是一直是想不通。
——不要再想了,向安灌河的裸湖坡出发吧!
有一种力量支撑着她,总觉得如果能见到全大玉妹妹,并不上老天的赏赐,而是与两位姐妹的重逢有关——安灌河的裸湖坡对她仍具有强大的吸引力。
在她踏上重返裸湖坡的途中,突然内心一阵纠结,“裸湖坡会不会接受她,自己是有问题的人——不良分子呀!”
……天渐渐亮了起来,它亮了整整一天。……天渐渐地黑下来了,它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也就是在这天的黑夜中,金根姬偷偷摸摸地到了裸湖坡,叩响了第一家的房门,方知道全大玉的家在什么位置。
金根姬一步步走进院子,走到全大玉的房屋前面,她吃惊得呆住了。……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夜色静静地,没有一点动静。她是靠在房门旁,听到屋里有男人的鼾声,随手轻轻地叩了两下门。
屋内全大玉仍没有睡着,她抬腿踹了自己男人一脚。马驹醒了,他惊呼道:
“谁谁谁!,怎么一回事,谁家失火了?”
“没有人失火,好象外面有动静,你出去看看吧,是不是小偷上门了。”全大玉回答说,露出了倦意。
“噢!那咱家喂的大黑狗呢?这个家伙,它应该旺旺叫呀!它应该是咱们的守护神嘛!”
“还狗呢,狗不是让你早弄丢了嘛。……你就没带到裸湖坡来。”全大玉反对说。
“嗯!知道了,那我出去看看,我在这方面,比咱们家的大黑狗要强些。”
丈夫马驹便翻身下床,随手抄起一根扁担,便冲出院子。马驹在外面伸着头向四周打量了一眼,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人,转身回到屋内。
“噢,回来啦!”她和善地向马驹打招乎。“来睡觉吧,别冻着了。”
“嗯!”
丈夫马驹是个生产队唯数不多的壮劳力,白天的劳动已经使他神疲力尽,因而他搁下头就睡着了,并响起刺耳的鼾声。全大玉也忍受在痛苦闭上了双眼,正准备入睡,院子里传出两下叩门的声响。
那两下叩门声,比她之前响到的那两下还要轻。
全大玉“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她确信外面一定有人在活动,便抬腿踹了一下自己的男人一脚。这一脚踹在马驹腚蛋子上,他腚蛋子上的肉结实,象打充满气的足球。一瞬间,把全大玉的那条脚反弹回来了。
马驹又一次惊醒了,再次惊呼道:
“谁谁谁!怎么一回事,可让人家睡觉了——失火的到底是那一家呀?”
“不是失火了,好象有人进咱们家院子里的,快点,出去看看吧!”全大玉回答说。
马驹穿上褂子,翻身下床,随手又抄起寻副扁担,嘴里还不相信地反问道:
“噢!不可能有人吧,刚才我已经看过了——真的。那……我再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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