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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了大师的问题,直接表示了“没听过”。
全场人瞠目结舌“……”
没等老人家再开口。
容修的脸上露出好奇神色,忽然问“为什么没有使用摇滚乐队?”
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
容修看向舞台一侧的乐队配置。
刚才那首歌的伴奏使用了流行乐团,而安德烈大师也使用了偏流行的唱法。
容修“听旋律动机和整体结构,歌曲把恶毒和救赎融为一体,如果使用摇滚乐队,就会更简练,更带劲,吉他也会更有棱角,感觉更对味,您考虑过把它改编成摇滚风格么?”
不得不说,在座来宾又惊讶了下。
安德烈才只问了一个问题,这位东方青年就迫不及待地追问了两个问题?
像盯上了猎物的大猫,紧追不放,看样子还有第三个问题想问。
现场有人低声笑了出来。
“嗤”一声的轻笑,听起来却很刺耳。
敏锐的听觉,能轻易听到讥讽意味,但容修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望着台上的老人家。
安德烈瞟了一眼发出笑声的桌位,不悦地直白道“笑什么?你们听过这首歌?”
来宾人群后方有人刚要点头迎合,安德烈又道“他说得没错,我五十年前在伦敦组过一支摇滚乐队,没有机会出道就解散了,这首歌是我的吉他手创作的歌曲,它本来就是一首摇滚歌曲,不可能有人听过。”
在场明星们“……”
容修“所以,今天您选择的这些歌曲,是为了纪念那位朋友么?”
安德烈脸上露出一抹兴味“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您一共唱了五首歌曲,一首幽默而又富有感染力,唱的是和嫉妒,一首旋律很热烈,唱的是性,还有一首钢琴在间奏中的表现,仿佛从深渊一跃而出,接下来的深沉成熟,显得高贵庄严……”
容修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凝望安德烈大师,缓声道
“我觉得这五首歌曲,是您精心挑选出来的,与其说是一支支单曲,不如说它们是一组曲子,需要作为一个整体来聆听,欣赏它们以不可分割的变化诠释的一个主题——真爱的回忆录,精神的重生,以及身体的老去。”
花园广场鸦雀无声,在这位东方音乐人说完,大家就紧盯着安德烈的反应。
这段话太劲爆了啊。
在场众人都诧异至极,什么真爱,难道他不知道,安德烈终生未婚?
还提到了“性”和“肉|体老去”,安德烈曾经被搅进同性风波中,还有唱片被禁,后来费尽千辛万苦才全身而退,难道这小子在来之前没有做过了解吗?
安德烈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就那样注视着容修。
“你说错了,小伙子,别那么武断。”安德烈说。
全场明星露出嘲讽笑意,但笑声还没完全放开,大家就听到安德烈接着说“还有第六首。”
所有人都是一愣“??”
容修眨了眨眼“好啊,我期待。”
现场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安德烈大师在一年一度的派对上,不是固定只唱五首歌吗?
安德烈环视在场众人,对话筒道“三十年了,终于有人能让我把第六首现场表演出来。”
全场惊愕,随即又是掌声。这次是摇滚乐队的伴奏,乐手们演奏起一支慵懒的乡村曲调。
给人的感觉好像在排练。安德烈接过助理送来的一把看起来极为老旧的吉他,顺便又从佣人手里拿过了一个三明治。
“抱歉,我还没有吃完饭,我以为,像往常一样,五首歌就可以结束了,我的晚餐要凉了。”
于是,安德烈就在助理的帮助下,坐在舞台的高脚椅上,将三明治叼在了嘴上,开始低头弹吉他,调音,找和弦,咬三明治……
太失礼了,完全把全场上流人士、明星来宾们当成了空气,就像在自家琴房干活一样。
呃,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家。
果然艺术家都很古怪啊。
容修上前了两步,目光落在那把吉他上,那是一把吉普森,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系列,琴身是镀铬金属,目前早已经停产。
安德烈终于找到了调,突然扔下嘴上的三明治,只见他岔着双腿,跨坐在高脚椅上,抱着沉重的镀铬琴身,和乐队的演奏合起来。
外行看热闹,内行听门道。
只弹奏了八个小节,顾劲臣就意识到,吉他并不是安德烈的强项,老爷子的吉他水平和顾劲臣有一拼。
安德烈抬头望了容修一眼,“我要在你面前班门弄斧啦。”
容修愣了一愣,这老人家知道他是玩吉他的?
坐在顾劲臣同桌的女主编,也愉悦地笑了起来,那句话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安德烈大师对容修有过了解。
不管是她提交的资料起到了作用,还是对电影节“配乐银狮奖”的关注,至少安德烈对这个东方年轻人是有印象的。
老人家的吉他水平委实一般,却坚持将这支曲子演奏了下去。
偶尔会弹错,不是高了就是低了,但他始终没有停下来。
苍老的双眼紧盯钢弦,仿佛要将这把吉他由外到里看个穿,好像怀里抱着心爱的人。
时而弹奏出天才的和弦走向,让容修眼前一亮,这是一段很精彩的旋律。
弹奏到最后,只见老人家一只手在琴把上上下下游移,另一只手猛拨琴弦,狂野了些,连容修也一时间听不出这是什么风格。
新英格兰爵士?摇滚?还是什么大杂烩?
不过,真的很好听。
能听出作曲人的灵性,非常随性,可爱,有天赋,这种才情与气质特点,如果没猜错的话,和那首《混账》是同一位创作者。
正如安德烈所说,是少年时想与他一起组乐队的吉他手。
但容修了解过安德烈的过去,安德烈出身音乐世家,富家子弟,贵族出身,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这样的身份地位不可能与一个吉他手组乐队。
容修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他们是什么关系,那位吉他手去哪了?
然后他就想起安德烈唱的那首歌——
——“如果你正行经天堂集市,风雪猛烈地吹在英雄碑上,代我向那儿的一个人问好,因为他曾是我的真爱……”
笨拙的吉他旋律,越来越流畅,现场气氛欢快起来,有人打起了拍子。
容修指尖轻动,跟随着旋律,完全不受控制地,轻轻哼出一段吟唱。
猛然间,安德烈抬起了眼,直勾勾地盯着容修。
就是这段旋律。
记忆之中,他只听过一次的歌,那人再也没有给他唱过。
安德烈注视了容修很久,透过绚烂的星光与月光,望着眼前那抹挺拔的身影。
仿佛透过时空隧道,看到了过去的那个人。
然后,不知察觉到了什么,安德烈的目光忽然挪开,看向坐在台下圆桌前的顾劲臣。
与全场的来宾都不同,打从安德烈点名要与容修对话,顾劲臣就没有再看向舞台。
什么音乐大师,什么全场名流,仿佛都不在那位小家伙的眼里。
安德烈的脸上充满了慈祥的笑意。
顾劲臣也微笑着,桃花招子里映着星光,温柔而又缱绻地,目光始终落在容修的身上。
安德烈忽然笑出了声,短促而又沙哑的一声,眼前的画面如此熟悉,他垂眸看怀中吉他,轻声说“已经五十年了。”
他只低着头说了这么一句。
在场人看不到他的口型,根本听不清他嘀咕了一句什么。
然后,他随着容修一起,轻声地哼唱了出来。
这么多年,他只知道和弦走向的歌曲,竟然被眼前的这位年轻晚辈,八|九不离十地将主旋律哼唱了出来。
是那个人当年为他写的歌,对方只唱过一次。
就这样,最后一首歌曲,是安德烈随着容修的哼唱一起完成的。
五十年了,他根本不记得主旋律,只知道一个和弦走向,还时不时地弹错。
但这都不重要了,他以为,有生之年,不会有机会在自己的派对上演唱这首歌。
安德烈一生未婚,他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全球著名的“安德烈的派对”的这一天,其实是那人的生日。
他们约定过,将来在他们每一年生日时,都要在家里后院开一场音乐会。
在世人眼中,安德烈出道六十年零绯闻,一生奉献给音乐,音乐是他的神,他就是一个信徒,终身侍奉他的神灵。
……是他当年退缩了。
歌曲尾声时,安德烈望向坐在台下的顾劲臣。
他也曾像gu那样,用那种眼神望着心爱的人啊。
但是,他在无数镜头前,在犹如被全世界人通缉的压力之下,畏惧地退缩了。
朦胧泪眼之中,安德烈垂下了高贵的头颅,就这样深情地注视着怀里的吉他。
安德烈的歌声愈发地沙哑。
清新而又简单的旋律,却隐藏着恐惧与苦涩,容修站在舞台对面,抬手为老人家鼓掌。
简单才是最难的,干干净净,深情款款。
真是一首好歌,是容修喜欢的风格。
歌曲带来的那种氛围感,有点像他曾经为“猫吉祥”创作的主题曲,容修曾经在节目上弹吉他,与顾劲臣一起合唱过,那首歌至今还在抖音排行榜上,被翻唱了无数次。
音乐真的是需要用灵魂诠释的,只要用心体会,就能体会到歌者的心情。
时光和音乐都有痕迹,安德烈结束了最后一首歌的演唱,乐队弦音也停了下来。
全场响起掌声。
名流与明星们望向今晚的那位东方幸运儿。
或许并不纯粹是“幸运”?银狮奖获得者与音乐大师,肯定会有更深刻的交流话题?
不少年轻的明星鼓掌之后,就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不过还是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就算一会安德烈不坐在己方这一桌,他们还有登台献唱的表现机会。
安德烈大师的娱乐公司一直是年轻的新人们向往的梦工厂。
乐团停止了演奏,花园广场再次安静下来,来宾们纷纷仰头望着舞台,等待着最后的“揭晓”。
嘴唇离开了话筒,安德烈坐在高脚椅上,安静地缓了好一会。
然而,在全场人的注视之下,老人家却并没有再与容修对话,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白桌前的柏林影帝。
顾劲臣仍然望着容修的侧影,温柔深情的光芒在桃花眸子里闪烁,眼底却是通红的。
听着一老一少合唱的旋律,仿佛时空穿梭,顾劲臣好像看到了许多年后舞台上的自己,正在与五十年前的容修对视。
这种幻觉十分不可思议,顾劲臣陷入浪漫而又伤感的幻想中,无意识地捻着高脚杯,轻啜一口杯中红酒。
花园广场安静了好一会儿。
“gu,好听么?”
安德烈忽然从容修的脸上移开目光,视线落在了顾劲臣的脸上。
交流对象的突然转变,让所有人都愣了下。
顾劲臣也微愣,起身颔首,“是的。”他放下酒杯,有明显的鼻音,嗓子也哽咽,“抱歉,我需要缓一下。”
安德烈并不介意对方的失态“红酒好喝么?”
“是一瓶好酒,阿尔巴巴贝拉,酸度很值得称赞。”顾劲臣说,“非常感谢先生的款待……”
“喜欢红酒么?”安德烈打断他。
顾劲臣不假思索“是的。”
这是实话。
爱人喜欢红酒,容修是知道的,龙庭、公寓的酒柜上收藏了无数红酒,甄素素还在马场别墅的地下室给两人装潢了一个专业的酒窖。
不过,这样的对话,难免会给人一种曲意逢迎之感。
容修侧了侧身,似乎想上前帮顾劲臣解围。
安德烈给了容修一个眼神,又直视顾劲臣“是么,你觉得,以你的身份来看,什么样的红酒才是好的红酒?”
顾劲臣恍神一瞬,这次他并没有立即回答。
容修却是皱了皱眉,这个老人家的问话有点奇怪,不过他也说不上哪奇怪。
当然奇怪,这种“意有所指”的对话根本不是容修所能理解的。
也可以说,在场大部分人可能都不理解,他们以为安德烈真的在与晚辈交流红酒心得。
顾劲臣垂眸轻笑了下,而后抬眼望着老人家,反问了一句,“您说,我是什么身份呢?”
话音刚落,四周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这样的反问听起来有点失礼,晚辈怎么能在大师问话的时候反问对方?
然而,安德烈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反而露出颇有兴致的表情,深深地凝视了顾劲臣一会,解释补充道“以柏林影帝的身份来看,对你百亿身家的地位来说,你觉得,什么样的红酒才是最好的红酒?”
“我觉得,在我与这瓶红酒之间,我的立场永远是它的欣赏者,是一名品酒者,身份地位不能影响我对它的喜爱,我认为,您说的那些立场,是不存在的。”
顾劲臣嗓音温润,却直接反驳了安德烈的“身份地位”一说。
舞台上下,相差五十多岁的两人,隔着月色与灯光,仿佛隔着时空对视。
“安德烈先生,在我看来,如果您喜欢五欧元一瓶的意大利狮子头,那么狮子头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红酒,如果您喜欢九百九欧元一瓶的康帝,那么康帝就是最好的红酒。”
说完这话,顾劲臣停顿了下,桃花招子中闪过一丝深邃,望着安德烈的眼睛。
四周一片寂静,隐约传来宾客们的赞同声。
而后,顾劲臣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了容修的脸上。
“所以,回答您的问题——”顾劲臣唇角带着笑意,“我不会被任何人或事物所影响,身份名誉地位都不能改变我的想法,我喜欢的红酒,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红酒。”
安德烈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
久久,老人家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他笑着点了点头,似自言自语“好啊,是的啊……没错,我的红酒……”
听到安德烈大师的回应,花园广场上这才传来轻轻的掌声。
这个柏林影帝也太会利用“特立独行”来博眼球了啊。
显而易见,大家仍然认为他们在聊红酒。
容修已经来到了顾劲臣的身边,两人并肩面朝着小舞台而立。容修手指轻轻碰了碰顾劲臣的手背,好像在安抚对方的心情。
莫名有一种“学渣被老师点了名,连累了同桌学霸也一起罚站,只好暗戳戳地哄学霸”的赶脚。
安德烈没有再继续提问,他离开了高脚椅,在助理们的帮助下,扶着下了舞台。
毫无悬念地,老人家抬步迎向了容修和顾劲臣那一桌。
圆桌前的女主编也连忙站起身,与安德烈正式问候。
女主编“老师,这位就是……”
安德烈摆了摆手,大刀阔斧地坐在了这一桌“我知道,rong,保罗刚把银狮奖颁给了他,我已经看过了那部电影。”
容修收了收下颌“我的荣幸……”
他还没邀请,这老人家就一屁股坐下了?
显然少校先生确实溜号了,他并不知道,安德烈大师唱完歌,会选一桌坐下聊天。
这才是今晚的。
于是,安德烈一坐下,四周就传来了一阵窸窣的讨论声,以及沸腾的快门声。
闪光灯和镜头都对准了这边。
顾劲臣威尼斯失利,离开颁奖礼之后,就一直没有露面,他的行踪是全网讨论的热点。
媒体恨不得将镜头怼在他的脸上。
容修再没心思搭理那个老头,察觉到镜头在拍摄,他转头望向顾劲臣。
无数镜头之下,咔嚓快门声中,顾劲臣垂着眸子,手指捻着玻璃杯。
他盯着杯中香槟,指尖因用力过猛而发白,脸色也发白。
他极力地克制着情绪,不与任何记者交换眼神,试图躲开镜头的拍摄。
人都有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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