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黯然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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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羿以前听雪婆婆讲到古训的时候总是有意避开，那时他对‘重圆镜’的谷规异常的好奇，如今听到紫婆婆讲出来后却感到浑身如掉入万丈冰窟一样酷寒。龙羿突然想到，如果依照古规自己本是活不过来的，雪婆婆菩萨心肠救活了自己已是违背了师训，如今自己再要离去的话雪婆婆定是要在祖师爷坟前自刎谢罪。想到这里龙羿茫然不知所措，外面的兄弟需要自己回去，而自己要是离开的话雪婆婆就要以死代罪，龙羿一想到雪婆婆要香硝玉殆心中便如钢针刺扎般的揪痛，龙羿暗下决心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正在龙羿左想右想想不出个好办法来的时候，雪婆婆幽幽的长叹了一口气：“当年师傅因为于未然见多识广心生倾慕便放过了他，自己甘愿刎剑身亡也不愿把真像告诉于未然，那时自己还小不懂师傅的心情，就是后来长大了也是参详不透。如今我身遇其事方才明白师傅她老人家当年的心境。”雪婆婆稍微的顿了顿，龙羿虽然看不到石屋内的情景却也猜到雪婆婆定是心中想到了师傅便多了些感伤才停住了话语。过了半刻，雪婆婆又才接着说道：“兰婆婆、紫婆婆，我自小无父无母，襁褓中师傅就把我带回了‘重圆镜’，师傅回来把我托付于两位婆婆后便撒手西去。两位婆婆费尽苦心将我养大是希望我能把祖师爷力尽心智开创的‘重圆镜’一代代延续下去，保护桃花村村民不受打扰，平安生活。我自小经两位婆婆悉心教导也知道自己所担的责任，只是我看那羿儿绝非坏人，反而与他相处日久发现他也是如祖师爷一般关护老百姓的安危，以前在外面为百姓做了许多的好事，至今还被首阳城近二十万的百姓念念不忘。对这样的一个人我又如何能出得了手呢……”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兰婆婆启口说道：“小姐如果不忍心出手，就让老身代为效劳吧。只是那小子今日剑法大张，收拾起来恐怕有些费神。”雪婆婆轻轻的笑了笑，龙羿感觉到她还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兰婆婆，纵是羿儿再修炼上十年恐怕也无法与你一较高低。你要是真出手的话，羿儿恐怕只有束手就缚一途，我今日听到羿儿念的书信，确是他的家乡被贼军围困，虽然他的兄弟拼死抵抗也无法打退贼军，你们也知道羿儿聪明异常，对于两军交战研究甚深，这点恐怕我们三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正因如此，他的兄弟们才急切盼望他回去帮忙，羿儿也是念及首阳城二十万百姓的安危才欲出镜而去，再说我们相处了不短的时间，羿儿的为人两位婆婆也是清楚不过的，羿儿就是出去了也不会把这里的事讲给第二个人知道，所以我求求两位婆婆就放过羿儿去吧。”

紫婆婆这时接口说话，声音比刚才要轻缓了许多：“这几日老身与那小子相处甚久，那小子却是让老身喜欢得紧，只是‘重圆镜’中的古训历代都违背不得，老身也是好生的为难。”

“‘重圆镜’古训乃是先辈所留，我镜之人自是不能违背，当年师傅放了于未然自刎而逝，我今天放过羿儿自然也要遵照古规在祖师坟前吻剑谢罪。”紫婆婆和兰婆婆听了雪婆婆说的话惊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兰婆婆眼角含泪，仰头痴痴的望着屋顶仿佛她的灵魂刹那间已飞出了石屋，只听她低声喃喃而语：“世间就是这个情字，如千丝万缕一般缠绕心头，非要隔离阴阳两地才能割剪得开，老身服侍‘重圆镜’三代主人，一代为了一个轩辕望而相生误会，最终离得离，去得去……轩辕望、轩辕望…….你如在人世可还记得我兰菱心，轩辕望……”紫婆婆在一旁看见兰婆婆被小姐的一番话引出了很久以前那段压抑心间的往事变得有些痴迷，大声说道：“兰姐姐，你又想起那人了。”因为紫婆婆故意说得很大声，兰婆婆一下就被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失态偷偷用衣袖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她的胸前的蓝色衣裳已经湿了好大一遍。兰婆婆接着说道：“到了服侍第二代，‘重圆镜’又跑来一个叫于未然的人，小姐一时迷了心智违背古规放他出去了境外，想不到当年小姐的多情遗恨又为今日种下一端事来，如今看着小姐又要走先主的老路叫老身如何不感叹伤怀，唉！都是这个情字，祸害不小。”紫婆婆也对雪婆婆劝道：“小姐，虽然说那龙羿确实不错，但也没到为他违背古规、自殇谢罪的地步啊。”

雪婆婆语气异常坚定的对紫婆婆说道：“紫婆婆和兰婆婆的话我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我心意已绝，两位婆婆不必再加相劝，羿儿心地善良、古道热肠，有当年祖师爷的栩栩遗风，就是这些我为他死了也无所遗憾了。待羿儿离开以后我便到祖师坟前举剑自刎，明天羿儿就会离去，万望两位婆婆在这段时间里勿要在羿儿面前透露关于古训的口风，免得他一辈子为此事而愧疚。以前紫婆婆给我提过桃花村的玉儿聪明伶俐，我死以后两位婆婆就把她接进‘重圆镜’来承接祖师的衣钵，玉儿天资聪慧，加上两位婆婆的教导一定不会辜负祖师们的嘱托。”紫婆婆待要再说些什么，雪婆婆又抢先说道：“现在时辰已算不早，羿儿也该从桃花村回来了，我们回屋去做些饭菜好给羿儿饯饯行，明日一别，只怕是再也相见不着了。”说完率先走出了石屋，就在雪婆婆说完话的时候龙羿便机敏的隐身到桃树丛中，所以三位婆婆出来石屋时并没有看见龙羿的身影，也就没有发现龙羿偷听了她们的说话。

待三位婆婆走远了龙羿方才从黑影中跺出来，龙羿愣愣的望着远处雪婆婆白色的身影，低声对自己说道：“龙羿呀，龙羿，雪婆婆对待你如此深情，你又拿什么来报答她呢……”龙羿眼角泪溋满眶，心中所问自己也回答不上，不觉更加的惭愧。龙羿在林中东想西想，想不出所以然，只能憾然一叹举步往回走去。

龙羿回到木舍的时候刚好紫婆婆已把饭菜做好，雪婆婆正想要紫婆婆去找他的时候却见龙羿闲步走了进来，雪婆婆樱桃般鲜红的嘴唇成弯月状满含笑意，而她发黄的脸上却又不见半点变化，咋一见确实让人有些害怕，不过龙羿也是见惯了，就不觉有什么奇怪的。雪婆婆虽然生得丑些不过龙羿和她朝夕相处，反而觉得雪婆婆比天下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漂亮，就是和那惊为天人的可可姑娘相比较也不会逊色多少。雪婆婆走到门口拉住龙羿，从怀中拿出白巾弹了弹龙羿衣服上的尘土说道：“羿儿，你明天就要离开‘重圆镜’了，这么晚回来一定是桃花村的村民拉着你不要你走吧。对了，你有没忘记去给晏前辈说一声呢，不然他会天天等着你去陪他下棋地。”龙羿规规矩矩的抬起双手，这段时间里龙羿已经习惯了雪婆婆为他做这些琐事，只是今天龙羿双眼有些发红，泪花忍不住要溋出眼眶，龙羿连忙把头转到一边去，深怕眼中的泪水掉了下来让三位婆婆看到，“羿儿已经和晏前辈去说了，晏前辈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倒没有说什么，反是那人小鬼精的玉儿拉着我的衣襟不让走，说我说话不算话，答应了她的事没有做到。婆婆不知道，我今天才答应了玉儿要给她讲很多很多的故事，没想到我刚答应的事立马就无法实现可想而知她有多么的生气。唉……”雪婆婆收起白巾帮龙羿整理了一下衣肩安慰他说：“羿儿也无需难过，玉儿的事我也听紫婆婆讲过，那孩子的确聪敏过人，甚讨村民喜欢，你见她不开心心里自然不好受，不过你走后还有紫婆婆和兰婆婆，两位婆婆也知道不少的事，讲给玉儿听怕是够让玉儿听个一年半载的，如此一来，玉儿也就不会再生你的气了。”龙羿听到雪婆婆话里只说了紫婆婆和兰婆婆两人，半点也没有提到自己，如果龙羿刚才没有在石屋偷听到她们的谈话可能不以为意，但现在他知道其中的事由不由得心中鸠痛万分。

四人围成一桌，桌上的饭菜比平时丰富了许多，发出阵阵的香味，雪婆婆特意拿出了她自己闲时酿制的“镜花红”给众人斟上，“镜花红”乃是雪婆婆五年前用桃花、蜜果、九转草、重圆花等珍贵草药醚酿的清酒，这酒的香气绕梁三尺、久久不散，入口甘甜清冽，沁人心脾，只是四人各怀心事，这般天下无出其右的美酒喝在嘴里也是毫无滋味可言。雪婆婆怕龙羿心中起疑便不停的和龙羿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龙羿心中不知该如何选择，正在天人交战，已就没有和雪婆婆多说什么，而紫婆婆、兰婆婆端着酒杯愣愣的坐在那里想着心事，雪婆婆见此场面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平时不爱喝酒的她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闭着眼睛向嘴里倒去。

一顿饭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吃完，龙羿本是要去帮紫婆婆收拾碗筷的，雪婆婆说他明天还要忙碌便要他早些到卧房去休息。龙羿回到卧室倒在床上，双手枕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屋顶，发了半天的呆龙羿脑里还是一片的空白，想干脆睡下等到明天天亮以后再说可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这样一来使龙羿心中烦躁得不行。龙羿干脆从榻上爬了起来，走到窗前，透过窗格向外望去，窗外的镜湖沉默寂静，湖面之上的景台静静的躺在湖水中央。噫，景台之上好像站着一个人，那背影龙羿再熟悉不过了，不是雪婆婆还有谁。原来雪婆婆今晚也睡不着，便走到湖面中的木台上去透透气。龙羿慢慢的跺出木屋，站在屋外阴暗的角落里，雪婆婆想心事想得正出神，也没有发现龙羿走出房门，雪婆婆如顽石一般站在景台端头一动未动，好半天才伸出玉手捋了捋胸前如瀑布般的青丝，舒展嗓音轻轻吟唱道：“小下眉头，黯然心头，古往多少事，纠缠不休；寂水四壁，晚来无舟，手捧碧水，指尖去流，心事谁诉，淡淡细数全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