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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隆隆巨响连成一片,犹如接连不断的炸雷。
两道身影来去纵横,不时纠缠对撞一处。
谁都没有退上一步,也无法退上一步。
数个呼吸后。
伴随着一记大音希声的撞击,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只有地面留下的这座大坑,记录着刚刚究竟爆发了怎样的战斗。
远处大路上,几个北荒武者控制住受惊的马匹,目光中充满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们隐约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实在是无法想象,和荒辰殿下交手的竟然只是元一道子。
要知道就在不久前,他们才刚刚从灵明山上下来。
就算是位列教门七宗之一的灵明山主,都不是荒辰殿下的对手,最终只能是不惜代价重伤遁走。
结果现在仅仅是一个青麟山弟子,竟然就能将备受梵天眷顾的皇子挡住,甚至正面交锋不落下风。
如此强烈的反差,让所有人都有些神思恍惚,甚至认为应该是元一道主乔装改扮而来,这样才更加符合实际。
灵明山长老褚檐面色变幻不定。
他数次动念想要逃走,却又都强自忍了下来。
看前方的战斗情况,现在走掉或许容易,但真正难的却在走掉之后。
到时候既要面临教门追杀,又自断了进入北荒的道路,天下虽大却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
反倒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毕竟树挪死,人挪活。
说不定在进入金帐之后,他就能觅得机缘一飞冲天,先晋宗师再入阳极,和教门各个宗主平起平坐,真正踏上人生巅峰。
褚檐深吸一口冰寒的空气,努力平复着有些不安的情绪。
他期盼着荒辰能大发神威,尽快将这不知死活的元一弟子打死,然后抓紧离开齐州地面。
免得在此处耽误太长时间,引来了宁玄真那个老东西,就真的万事休矣。
坑底淤泥处,一道金甲覆体的身影从中缓步而出。
荒辰目光转动,穿透风雪落在远处。
「从某方面讲,我其实不如你。」
他缓缓说道,「我受梵天眷顾,承载灵意,才修行进境神速,未受太大阻碍
便破境阳极。
而你只靠自身,就能达到这般高度层次,无论是天赋资质,还是心性毅力,都在我之上。」
「父王以前训斥我,让我不要太过骄傲自满,但直至今时今日,我才真正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简单道理。
如果你也是由虚化实的阳极境界,我就算是承载梵天灵意,或许也不会是你的对手,至少在远离北荒的南周地面,我完全没有对你战而胜之的信心。」
说到此处,他一声慨然叹息,「很可惜,你不入阳极,终究要死在我的手中。」
「一想到就要亲手扼杀世间有数的天才武者,我心中就会生出莫名哀伤的情绪,所以和你多说几句,也算是送你进入黄泉的临别赠言。」
十丈外,卫韬缓缓站直身体,负于背后的双手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阴极阳生,由虚化实。
和青莲散人的身外化身,金帐烈将的熊熊火海不同,荒辰凝聚的武道真意竟然是一件战衣。
而且还是大量吸纳梵天灵意,所化的金色战衣。
金铠覆体,如臂指使。
所能发挥出来的实力,还要远强于青莲散人的化身。
荒辰展示出的最强实力,确实给他带来了相当的压力。
怪不得此人敢以北荒皇子的身份,仅仅是稍加掩饰便深入齐州之内。
卫韬收敛思绪,左右活动了一下脖颈。
面上露出一抹莫名笑容,「我还在这里好好站着,就被你宣判了死刑,看来你口口声声说想明白了一些道理,却只不过是在欺骗自己而已。」
「不过也无所谓了,等下我就要将你送上梵天,是非成败转头空,殿下所担心的问题都将随风逝去,你的父王日后也不必再为某个不成器的逆子忧愁焦虑。」
「父王说过,强者生,弱者死,便是天地至理。」
荒辰点点头,似乎并不生气。
他的声音甚至变得僵硬机械,失去了原有的情绪,「所以我等着你来打死我,或者是被我打死。」
话音落下,荒辰就此闭口不语。
被金色铠甲覆盖的那具身躯,忽然变得和之前又有很大不同。
一股莫名气息散发出来,给人一种极度压抑的感觉。
卫韬瞳孔收缩,猛地眯起眼睛。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忽然发现,由虚化实、身披金甲,并不是对面的最强状态。
现在仿佛摒弃了一应人之情绪,就连森寒杀机也无,像是一具冰冷机器的荒辰,才是他即将掀开的最后底牌。
甚至更进一步去想,掀开了这张底牌的荒辰,究竟还能不能被称之为荒辰,都是一个未知的问题。
轰!
黑暗如水涌动。
朵朵黑莲下生,龟蛇交盘显形,金刚虚像凌空,又有诸般外道功法意境,尽数融入其中。
卫韬凝视着不远处那尊仿佛没有了生命,却又有着磅礴生机的金色躯体,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咚!
元胎拳印结成,沉闷心跳荡开。
但这并不是结束,而只是一个开始。
下一刻。
陡然一声惊雷炸响。
卫韬双拳猛然紧握,仿若捏爆了拳印之中并不存在的心脏。
「混元无极,元胎归一!」
轰!
刹那间猩红诡丝乱舞,将整个人包括真意虚像尽数包裹在内。
轰!
诡丝连接虚像,陡然绷直。
此时此刻,黑莲,龟蛇,金刚,虚像和肉身仿佛化为
磁铁两极。
相互吸引,遽然对撞,尽数没入卫韬体内。
「阴极真意没有实体?」
「吞噬融合,我就是实体!」
轰隆!
雷声隆隆,低空滚动。
两道身影相隔十丈,一金一黑,沉默对峙。
谁都没有出手,甚至没有爆发自身的力量,
唯有各自延伸出去的气机在黑夜中交织纠缠,碰撞湮灭。
远处北风呼号,大雪飘飘。
近处却凝滞沉重,风雪不存。
时间一点点过去。
咔嚓!
忽然位于中线的石块碎裂,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两道身影便在此时消失不见,又在那片碎石上方迎面相撞。
瞬间便将压抑了不知多久的凝重尽数引爆,随着连成一片的炸雷,以及随意抛洒的砂石,搅碎黑暗风雪传向远方。
哗哗哗!
洋洋洒洒的雪花被打散。
很多其他东西混在其中掉落下。
大部分是碎裂的砂石,其中还夹杂着草木碎屑,砸在马车厢板上面劈啪作响。
仿佛现在并非是在下雪,而是被冰雹和沙尘暴统治了整个天地。
尽管已经驱使着马车又后撤了一段距离,但此时从远处爆开的冬夜惊雷,还是让马匹惊惧无比。
若非有北荒武者在旁压制,或许早就挣脱缰绳逃得无影无踪。
拉车的马有人安抚。
人却陷入无尽恐惧之中。
刚刚前方动荡停歇休止,他们都以为荒辰殿下大发神威,终于将那个拦路的难缠敌人打死。
但是,就当他们准备靠上前去的时候,比之前更加猛烈数倍不止的交锋再次爆发。
如此别说靠近,就连原来的位置都呆不下去,只能向后一退再退,避开战斗余波的猛烈冲击。
赶车的北荒武者面色惨白,就连身体都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他跟随荒辰已经超过十年时间。
亲眼看着皇子一步步由弱到强,直至踏入阳极境界之上。
也不止一次见过他与人交手。
但从幼年时开始,一直到现在,还从未有过哪一次战斗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动静。
更让人感到焦虑的是,之前还笼罩在空中的梵天灵意,竟然完全感知不到了。
这只能说明一个原因。
那便是荒辰所面对的敌人实在太过强大,迫不得已只能使出最强的杀招,哪怕是此役过后会对真灵有所损伤,付出极其巨大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若是荒辰殿下败了……
北荒武者猛地惊醒过来,将这个恐怖的念头压下掐灭。
「殿下受梵天眷顾,承载梵天灵意,又已臻至阳极层次,怎么可能会败在一个教门弟子手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殿下绝不会败,获胜只是时间问题。」
他一遍遍给自己以心理暗示,甚至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远处不时爆发的光芒,心中不停祈祷着大梵生天,降下神迹将那个胆敢冒犯金帐皇族的家伙直接杀死。
到处都是坑洼裂隙的泥地。
隆隆雷声无休无止。
荒辰仿佛完全失去了思想,没有了灵智,就像是一个不知疲倦、不知伤痛、没有感觉的战斗机器,在金色铠甲的笼罩下,一次次地挥拳,与对面不似人身的黑暗妖魔殊死搏杀。
轰隆!!!
又是一次对撞交锋。
两道身影终于完全分开。
一边是金甲覆体的荒辰。
另一边则是随意坐在泥地,虚弱疲惫至极的卫韬。
两人相隔一段距离,谁都没有了任何动作。
这种奇怪的情况,让卫韬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种奇妙的宁静感觉。
就像是繁华落幕、喧嚣散去。
生命由盛至衰、由生到死,终究要归于安静,落入沉寂。
在这种莫名的安宁感觉中,卫韬心中无思无念,什么都不愿去做,只想就这样呆呆坐着。
片刻后。
梵天灵意渐渐消散退去。
金色铠甲开始从荒辰身上剥离。
卫韬终于不得不提聚精神,就像是吃掉第二幅洗月图录内束缚的灵意一样,准备尝试着将之吸收吞噬。
但直到所有铠甲化作金色光点消散不见,他都没能将之尽数吸收,仅仅是吞掉了一点点边角料而已。
「第二幅图录上的灵意,被孙洗月牢牢束缚,所以才能被我直接吸收。
被荒辰引动的梵天灵意比它们强大太多,加之我没真正弄明白她的手段,能捡拾一些碎屑已经是意外之喜。」
卫韬心中闪过数个念头,耳朵忽然轻轻一颤,听到了从荒辰口中发出的悠悠叹息。
「真是难缠的敌人。」
荒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最后竟然将我逼迫到底牌尽出的程度,他也足以自傲了。」
「虽说半途夭折的天才,就再也不能被称之为天才。
但这位青麟山道子哪怕是死了,在我心中也不负天才之名,而且是遍观北荒南周都属于顶尖的天才人物。」
卫韬微微一怔,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终于,荒辰缓缓睁开双眼,眸子里闪过些许疑惑神色,「为什么,我会有如此奇怪玄妙的感觉,就像是精神意识已经可以突破肉身的束缚,随意游走于天地虚空之中?」
「难道说,经过此次直面生死的战斗,我非但没有因为施展最后的杀招而虚弱衰落,反而要突破现有的境界,真正在阳极灵境内站稳了脚跟?」
咚!
就在此时,一声轻响穿透黑暗风雪传来。
这是,心跳的声音?
荒辰微微皱眉,缓缓转动满含死意的眼睛,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恩!?
他抬头仰望,目光陡然凝固。
就在茫茫风雪深处,一尊恐怖狰狞的妖魔躯体映入眼帘。
覆盖了关节与要害的骨刺,闪烁着冰冷玄光的墨鳞,身后残破的双翅,不停甩动的修蛇长尾,以及处处可见的可怕伤口,都将它的残暴恐怖显露无疑。
「荒辰殿下虽然输了,而且马上就要死了,却依旧在自己欺骗自己,沉浸在编造出来的虚假胜利之中。」
「不过荒辰殿下也不用丧气,你最后的杀招给了我极大震撼,若非这里地处大周远离北荒,我有可能还不是你的对手。」
妖魔低头俯瞰,咧开嘴露出一个自认为温和的笑容。
尖利的獠牙,遍布倒刺的舌头,顿时将这个笑容变得无比恐怖狰狞。
「你是,元一道子!?」
「不可能,元一道子怎么会是这种样子?」
「就算是玄冰海内的那些家伙,也不会像你这般狰狞恐怖。」
「你就是个潜伏在教门的妖魔!」
「是你吃掉了元一道子,我……」
荒辰喃喃自语说着,眼中死意越来越浓。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才深吸一口冰冷湿寒的空气,又慢慢呼出。
「竟然真的是
我败了。」
「难以相信,我真的就要死了。」
「刚才仿佛灵魂出窍的奇妙感觉,只不过是肉身即将腐朽的回光返照而已。」
荒辰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又吸了口气。
他怔仲片刻,似乎想笑一下。
最终却没能笑得出来。
「我是金帐皇子,备受梵天眷顾,现在竟然连呼吸都变得如此奢侈。」
他还想再吸第三口气。
却已经无法完成这一动作。
只能是带着无尽的遗憾,化作无数碎片坠落地面。
咔嚓!
一缕猩红触丝无声而至。
卷住悄然掉落的灵明宝玉。
随即再次隐入黑暗之中。
「殿下!」
「殿下在哪里?」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很快闯入到这片狼藉的战场中心。
紧接着就没有了任何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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