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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困龙堡缺个管事,你去罢,怎么样?不去也要去,不要想什么大厌啊西渝,你只要看着困龙堡就行。”

困龙堡,困龙堡,有书生说这就是昭武皇帝给祁蛮子的一个警戒:有术士说这是大厌用一城压西边那三郡白蟒气运。余友谅不去理会这些,他当真照那话的指示,不听不说只要看好这个城就行。

但今天,注定不一样了,眺望的目光寻找着昨晚收到的报告里所说的西渝三千背嵬义从。他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了。

他的字“伯言”是琅琊郡太守送的,他这一身蛟龙袍是太京城送的。

第二次,本是敦厚如他被一封信吓出冷汗来。第一次是昨晚油灯下的急切,第二次是今早登城远眺无果的茫然让他踹踹不安。所以当看到远处绿野里那线白条时,他反而松上口气。

瑶光酒肆,靠河那桌上的少年迷迷糊糊醒来。眼皮注满铅水般,需挣扎几下才能扯开。喉咙直发酸,一哈气肚子就打滚。

咦,脑袋咋这么疼喂,沿着头发抹去——哪个狗日的,趁小爷遨游太虚敲黑棍,没把的玩意。小手揉着起包的脑袋,橘爷抬起头来,刚巧看到那“没把玩意”正笑眯眯的盯着他,小橘爷身子一吓,差点倒栽过去。

“您老爷子怎有闲工夫回来,又要做甚鸡毛鸟事?妈的,真疼,下手真狠啊。”

“乖徒儿,师父老人家这不看你一人饮酒醉,特意回来看看。瑶娘那小婆姨好狠的心哦,可不比我老小手轻,拿着包袱就跑了。我这特地叫你醒,你不醒,这不婆娘没了啦,可怜的娃,哎。”

还在摸拭脑包的橘爷一听瑶娘丢下他走了。本就迷糊的脑子如遭霹雳。在老头的肆笑里,像条土狗,奔向后院,站在他一直不敢踏入的屋门前。还好这神秘小屋此时大敞着,哪里还见白日里那绿萝人儿。再去厨房,还是没有。

好狠的绿萝人。小橘爷垂丧着头,脚上草鞋也在找寻里成趿拉样。

五年朝夕,连走都没个声音,去哪了呢?去干嘛呢?什么时候回呢?还能见着吗?你知道我喜欢你吗?整整喜欢了五年你知道吗?少年脑子很乱,他好想问个为什么,确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嚼碎吞下,一如他这五年在那绿萝裙后,一直沉默,一直看着,已经成为习惯。

老头可不会安慰他,依旧笑眯眯,仿佛这只不过是早上嗦粉多辣和少辣的区别,饿不死有口吃就行。等这痴情人回到前厅,着魔的样一下又让他看到以前,极不情愿的将椅子下藏着的面条端出。

“呐,那狠心婆娘给你的,没放辣,怕你睡醒肚子受不住。真就一棒子来一手糖,把你吃得死死。外边好的多了去,你小子看上哪个,为师给你捆也捆来不是。再给你找些龙虎山上的虎狼药,呵呵,任你…”

这唠叨还没唠完,土狗就一手扑过那只刻花白瓷碗。

面已经大坨,汤水还剩可怜的一勺,上面鱼肉足有半碗多,那是他最喜欢的鳜鱼。少年突然感觉眼睛有点湿,一口鱼肉一口面,嘟嚷着打断老头打诨——“去你母的,滚蛋!”

得,这欺师灭祖的败德玩意。

“吃,噎死你这小土狗。吃完将店面收拾了,明早就走了。”

“啊,去哪?找瑶娘吗?好啊!”少年猛地抬起陷进碗里的脸来,嘴上还挂着没咽下去的面条。

“找个屁,趁还能走,将外头的账收收。”

“那不去,我要在这等瑶娘回来。”

一听是无关的琐事,少年又成土狗。嫌筷子麻烦,直接栽进碗里,不去关心身子发抖的老头。

“瑶娘要你跟我去的,真的,这回没骗你,收了账,咱爷俩就去找她。”

“你没少骗我,不去不去。那你收账去,我去找瑶娘,咱脸真不熟!”

得,这没点志气的狗玩意。

老头再不多嘴,看土狗吃得差不多了,顺了桌子上的酒壶,一步跨出就是十来米,虚影一晃已经站在土狗背后。一抡,照着那小脑瓜子就是一砸,又中之前那个脑包!

咣当里,少年倒去,嘴里食渣还没咽下,都给喷出。神魂又入太虚。当真治不眠不服的利器,酒壶子也没碎,里头还有酒水,老头可不浪费,手画圆,朝天上一提,头昂起往那蹭,倒出这解气的好物。

困龙堡前,让余官人苦恼的三千白马义从不再上前,驻步三十里外。

静得余伯言在墙头都能听到马匹因为疲惫不停地呼吸声,却是不闻人声。当然如果是在那面大书“鬼”的旗下,又显得理所应当。

西渝王便是用这十八背嵬军打完的春秋七国乱战,也是用它杀得江湖侠客叫苦不迭,更是用它守着西渝三郡五十万民众二十年来不受荒族肆掠。

余伯言看着他们突然有种自豪,不为大厌,不为官场,他都是敬佩这些与他一般黄皮发黑的人的。

只是现在,他在城头,他们在城外,他又不得不慎重,因为在困龙堡,他可能是明面上的管事,至于暗处总有几双眼睛看着他,他不知道是谁,但他知道一定会有。所以他需要看着,想着。然后他就突然看到那些让他自豪的人齐下马。

顺着将士的目光,他看到城下一女子,对,他确定就是个女子,绿萝裙子,长发飘飘,背影是极美的,从明明已经下令封闭的城门口走出,走向那块白色。

也是这时,他才想起,西渝王膝下小女,在满十六岁那年嫁到扬州,多少俊秀郎君那会泪洒朝阳道。

这一天,已经三十的余伯言,看到了很多,有三千白马义从指马困龙堡的威武,有西渝那位外姓王爷如何千里外掌控别州的强悍,还有这绿萝女子怎么样的翩翩风采。

一向沉稳的余伯言,顿觉胸中万丈豪情。他默默走下城头,转下里间的办事处,他需要在那些黑暗中的眼睛回过神前将今日种种上报。

在写报的过程中,他又会想,这只是一个父亲接小女回家那么简单?那他,他是大厌的五品还是西渝的一个?笔头一转,“罪”字渐现…

“属下掌旗官聂红叶,率三千白袍将士见过小郡主!”

本命祁瑶的绿裙女子站在三千义从前,没有了酒肆老板娘的温和,一站,众将士俱低下头颅。她突然不知想起那个在她面前一直装成熟的小子,嗯,还是那小子好看点呢。

这一日,西渝王下嫁江南的小女归渝。困龙堡八千黑龙甲目送,无一人敢追。

这一日,大厌朝午庭,有六七品官员上奏恐吓困龙使余友谅余伯言畏惧来犯之敌,私放藩王郡主。伯言上折请罪,此事便不了了之。改削其奉三百石。至于锦州淮阴王的“畏敌放人”没人问,没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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