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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爱书背上一个简单的行囊。他站在李红豆家的门外,举起拳头,拳头顿在那,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敲这扇门。犹豫了许久。他最终没有去敲这一扇把李红豆和他分隔在里外的门。他的手垂了下来,拳头松了。
站了许久后,钱爱书转身走了。他的身上有一百块钱。他不知道这一百块钱能支撑他到多远,能让他流浪多久。不过他转念一想,既然是流浪,那么,钱也许不是那么重要了。他穿过闹市,背离家的方向,背离大山,他对自己说,我要有多远走多远,越远越好。
人出生就注定要流浪的。只是迟早而已。即使一个从未踏出个大山的人,他的思想也会去流浪,如果他还有思想的话。就算他已经没有了思想,他混沌的灵魂依然有一天会出离他的肉身,会飞出大山去流浪。钱爱书觉得自己先走一步而已。
他漫无目的地行走,路上他邂逅了一支自行车队。一共8辆自行车,停在马路边。车手们都是年轻的小伙子,蓄着长发,穿着稀奇古怪。钱爱书独自一人走过去,他们都靠在车座上斜着眼睛看他。钱爱书跟其中一个打招呼,那人马上就有回应。“跟我们一起走吧。”他瞟了一眼钱爱书背上的包袱说。钱爱书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有目标,就问他们要去什么地方。刚才那人说他们要去黄河,去考察黄河沿线的风土民情,而他就是他们这一队的队长。他姓赵。其他的分别姓:钱、孙、李、张、王、刘、邓。自他而下,大家如此这般按姓排序,老大,老二,老三……这样的称呼。钱爱书告诉他们,他姓钱。
然后钱爱书问,那我没有自行车怎么办?
这好办,老大说罢骑上车,你坐后面,我带你去取车。
老大带着钱爱书骑回城里,然后骑进一个狭小而暗的巷子里头。七拐八拐,老大突然停了下来。“别出声啊。”老大小心叮嘱他。老大把车停放在一幢小楼房的后面,让他守着车别动。他答应着。老大猫着腰蹑手蹑脚的走到那楼下。那楼侧面有一个小车棚,里面停放着几辆自行车。钱爱书意识到老大要干什么了。“喂!你干什么?”他压低嗓音喊。“嘘!”老大回过头来对他眨眨眼,然后跳进车棚,车棚里的车都上锁了。老大扛起一辆就跑。钱爱书推着车跟在后面。
自行车在老大肩头哐啷啷哐啷啷的响,让车的主人给听见了,从屋里追出来。“臭小子你别跑!”那人也就这么一句话,一遍遍的大喊。老大头也不回拼命的跑。“大老二,你别慌,帮我挡一挡。”钱爱书能猜到,老大是在叫他。后来他明白了,老大之所以叫他大老二,因为他姓钱,在他们的姓中排行老二,又因为他们已经有一个老二了,故此叫他大老二,这“大”或许是为了好听点吧。
钱爱书慌慌张张的,却也歪打正着,那人从他身旁跑过的时候,他害怕的不行,生怕他瞧出来自己是帮伙的,这么一害怕,腿就软了,手也酥了,啪的跟着自行车一起倒在巷子中央。那人躲闪不及,就被钱爱书绊到在地。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那人跌得爬不起来,可还在挣扎着想起身。
那人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每次尝试,除了多叫几声哎呦,没有其他任何作为。钱爱书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感觉小腿骨已经断了似的。他勉强站起来,一拐一拐地走过去,把那人扶起来。正好看见老大在巷子那头扭着屁股得意。“天杀的!”钱爱书心里恨得不得了,顾不得腿痛,冲过去就给老大正脸一拳头。老大不知道是被他打傻了,还是吓呆了,或者是太出乎意外,总之他就象被人点了穴道一般,过了好一会,他才歇斯底里的大叫一句:“你疯了!?”
因为愤怒,钱爱书的头又开始痛了,他双手抱住头痛得在地上翻滚。老大一定以为他在装模作样,他上来就踢了钱爱书一脚,虽然不是很用力。这就更加让钱爱书气愤了,头便更痛了,痛得快无法呼吸。接着钱爱书就口吐白沫了。这下老大被吓住了。他瞧瞧自己的脚尖,可能他觉得钱爱书之所以口吐白沫,是他踢得太用力了。老大不逃了,他朝刚才追赶的那人喊:“喂!快过来帮忙啊,要出人命了!”那人一听,立刻变得好像不曾跌伤过一般。飞奔着跑过来。
“臭小子!臭小子!……”那人跑过来却不是来看钱爱书到底怎么回事。他对着老大就是一顿好打。老大只是四处闪躲,却也不曾还手。
“爸,你有完没完了?”老大这句话让钱爱书惊得魂飞魄散,头痛也立即没了。他瞪着牛大的眼睛。杀了他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对是父子俩。“他是我爸……”老大说。
最后,钱爱书和老大骑着自行车走了。“你怎么偷自家的车?”钱爱书问老大。
“我跟我爸闹翻了,说实话我是离家出走的……”老大答非所问,自言自语,“他们也无所谓,家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其他几个车手,不用想也都是离家出走的了。钱爱书也是。
“天地是我们的!”老大双手握拳,表情严肃,对着天空喊,“自由是我们的!”
也许这正是城里人与山里人的区别吧。离家出走,对钱爱书来说是多么无可奈何的事情啊,他甚至到现在都不肯承认这是离家出走,一直想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不断地对自己强调,我只是出去散散心,让我的头别那么痛。这是他认为自己离家出走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可是,对于老大他们来说,离家出走是不需要理由的。如果硬要说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离家出走”。
“我从来就不分辨因和果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在钱爱书看来,老大所谓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不如说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或许,这些本身就是混为一谈的,老大说得是对的。都是出走,没什么两样。
车的问题解决了。老大说要给“车队”起一个轰轰烈烈的名字。有人提议叫“浪子”车队。余下的都说,太俗了!简直俗不可耐!那叫什么?!提议的人脖根都红了,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还敌不过傻帽呢,叫傻帽车队得了?”“傻帽!?你去死了行不行!”老大的样子跟要扇人耳光一般,“早说了,不乐意的别出来,出来了就得一条心!”那人低下头了。
后来钱爱书知道了,刚才低下头的这人跟他“五百年前是一家”——因为他叫老二的缘故,钱爱书叫大老二。知道了这一层关系。钱爱书在心理上先入为主的对他有了一种亲近感。总想着要跟他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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