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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聂晚晴倒是日日都来。
在这儿生活久了,沈摇光倒是从侍女们的口中听得了一些。
她们说,聂晚晴向来是行踪不定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修为仅次于九君的强大存在,但魂魄缺失得厉害,因此没人管得了她。
她们来九天山不久,总共也没见过聂晚晴两回,却日日都能在沈摇光这里看到她。
聂晚晴似乎的确格外喜欢沈摇光。
她每天来寻沈摇光,都是与他说些闲话。今日九天山又有什么人来,昨日哪个鬼修不小心弄掉了自己的脑袋,又叫言神医替他重新接上了。
沈摇光不大爱说话,却也算是个极其合格的倾听者。几日来,聂晚晴虽说仍旧是满面忧愁的,但眼泪却少了不少。
一直到了这一日。
天色晴朗,沈摇光坐在窗边翻书,聂晚晴趴在窗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天。
“前些日来的那些修士,今天又来了。”聂晚晴说。“他们的衣裳真好看,不似我,这大红嫁衣晃得我眼痛,分明是时刻提醒我当日遭人抛弃呢……”
“修士?”沈摇光问道。
聂晚晴点头“是呀。就是穿青衣的那些人,前些日子坐着灵兽来的。”
“缥缈山庄?”沈摇光一愣。
“这我便不知道了。”聂晚晴说。“九君怎会与我说这些呢?对九君而言,我从来都是个累赘罢了……”
沈摇光已经渐渐习惯了聂晚晴,知她什么事都会扯到她的可怜身世上。
“你可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沈摇光问。
“说是来接人的。”聂晚晴说。
“哦……”沈摇光放下书,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窗外。
既是来接人,想必便是来接池修年和池鱼回去的。池修年白算计这一遭,最后还是拿宗门宝物换了太平,池鱼也算全身而退。而商骜,自然也从中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几人如今也勉强能算皆大欢喜。
沈摇光淡淡垂下眼,指尖搓了搓书页的边角。
尘埃落定,便仍旧剩他,过这种日日对着连绵雪山的囚鸟的生活。
许是终日都哭,便对负面情绪要敏感些,聂晚晴看出了沈摇光的低落似的,问道“郎君在想什么,难道是有故人吗?”
沈摇光顿了顿。
她倒是没说错。
“……是有故人的。”他淡淡地说。“今日就走。”
“那郎君何不去送送他呢?”聂晚晴说。“我出嫁那晚,便是因为已被册封了公主,所以爹娘连来送嫁的资格都没有,我才彻夜痛哭难眠的。”
“送他?”沈摇光一愣。
“是啊。”聂晚晴说。“郎君不是牵挂着他的吗?”
沈摇光从来担心的都是池鱼的安危,如今知他平安,他似乎也没什么可忧心的事了。
只是他尚未问过池鱼,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商骜不告诉他,旁人又不敢告诉他,池鱼一走,他便再不知道去问谁了。
他笑了笑,将心头莫名的那点空寂放在一边,摇头道“我出不去的。原本也只是有些事情想问清楚,并不重要,不问也没什么。”
却听聂晚晴道“可我能带郎君出去呀。”
“……你?”
聂晚晴像是一定要证明给他看一般,从窗沿边站起身来,竟连寝殿的大门都没有触碰,便穿墙而过,出现在了沈摇光身边。
“这里分明是有结界的,你如何过得来?”
聂晚晴又指了指他裙摆上的那枚灵符。
“这是九君的真气凝结成的,自然可以通过这里了。”她说。“只是九君事先警告过我,说我满身血污,难看得很,让我素日离您远些,别弄脏了您的衣袍……”
沈摇光让她的话逗得微微笑起来。
“是了。”他说。“商骜甚至连这里都不让你进,你若带我出去,他难道不会责罚你?”
聂晚晴想了想,似乎仍旧不懂什么是害怕。
“可是,前些日子,是因为我才让郎君生病的。”她说。
“九君说了的,我差点教郎君丧命。我听到这话,难过极了,只恨不能替郎君去死。如今若是郎君想要出去见个人,我也愿意带郎君去看看,只当弥补当日我犯下的错了。”
她看着沈摇光。
那双眼睛,分明与常人截然不同,连眼白都不见,该是骇人得紧的。
她分明三魂七魄都不完全,随便说句话都要哭哭啼啼地去扯她数百年前的悲惨经历。也说不通道理,商骜明明警告过她多次,又让卫横戈将她禁足,她却还是听不懂话似的乱跑惹祸。
但沈摇光却分明从她那双眼里,感到了一种单纯剔透的真诚。
在她的眼睛里,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仙尊,也不是上清宗举足轻重的公子,更不是飞升上神膝下天资过人的独子。
他只是一位陌生的郎君,愿听她几句牢骚,便被她铭记在心,时刻想着要报答他,不计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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