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1398章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南宋风烟路,林阡,海棠文学),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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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奶奶。”吴大人一愣,迎上。

“哎呀!这女侠,可是那位才生孩子没几天、就帮着曹大人攻夺了天靖山的莫夫人,莫如?!我见过你的画像,可了不得啊!”那老太婆年纪虽大,却一点也不头晕眼花,竟然心系前线,还如数家珍。

“这位婆婆是……”莫如一怔。

“原来您就是莫女侠?!天靖山那一战,曹大人麾下双剑之一,打得敌人闻风丧胆!”那吴大人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从高高在上变成一副朝圣表情。

他们全都对她感兴趣,立即将她邀请到府上小叙。盛情难却,加上莫如觉得那老太婆举手投足都有侠气,那少年主帅看上去也恨不得身赴前线报国杀敌……莫如便在给义军留下记号之后,坐进了老太婆的轿子。

当然没有被骗被拐,然而莫如却实在没想到,那府,居然是吴曦的府邸,那老太婆,是吴曦的伯母赵氏,那大人,是吴曦的亲生儿子吴仕……

先前,她因为莫非被官军出卖而战死却还遭姚淮源反咬一口的事,对官军一直耿耿于怀、心存抵触、甚至怨恨,从未想过吴曦的伯母和儿子会是这样欣赏甚至崇拜英雄,他们与他说起莫非时全然痛惜、憧憬和尊敬,他们望着她的眼神都炽热甚至发着光……

“哥哥,你终究来过……而我,是否不该怨恨地活着。”她没有见到吴曦本人,却隐约意识到,官军是在积极抗金的,官军和义军的矛盾不该因为哥哥的死升级,“不想哥哥蒙冤,却更不想哥哥负罪……”先前她不止一次给林阡写信,要求林阡对涉案官军严惩不贷,恨不得催林阡逼吴曦的官军全体打道回府。想通了也心如止水的这一刻,她望着怀里的莫忘,静静拍打,淡淡微笑。

那温暖淡雅的微笑,散发着母性的光辉,映入了吴家公子的眼眸,这个女子,丈夫战死,独自抚养孩子,她虽伤怀,却决无半点委顿之象,他不免对她产生了好奇,连连追问:“莫夫人,是江南女子?”“莫夫人,较之刀剑,应当更喜好诗词歌赋?”“莫夫人,据说曾和莫将军海誓山盟要生死相随,是因为这个孩子,才打消了那念头吧?”

“生死相随?那不算承诺,那只是眷恋。”今时今日,她仍然思念着哥哥,但那可以很有很多种方法,而不是以生命去死缠烂打,“等身体好一些,孩子大一点,我不再有他的新衣服要补,却要穿上他旧年的衣服了。”

那柔弱需要保护的孤儿寡母,莫非何尝不牵挂着。

可惜他现在也只有在陪雪舞公主出游时,才有闲暇去想妻儿。

莫非,黄明哲。“识时务者为俊杰,昧先见者非明哲。”

从雄关的悬崖下被救起,因为摔伤头部,他确实有过短暂失忆,但到了庆阳养伤之后便渐渐恢复,也意识到了那个给他起名字的人不是他义父而是他亲生父亲。

可怜的父亲,黄鹤去,活在这个孤单的人世,是多么希望有个儿子来理解他、继承他的所谓信仰。

那时,离第二场静宁会战已经过去大半月,关于他莫非的噩耗显然早已传遍陇陕!他清醒时,迫切想打听莫如在哪,莫如怎样,盟军怎样,主公怎样?尤其莫如,她已即将临盆,说好了要等他回去给孩子起名……

那时,他身体还未完全康复,身陷敌营不得随意行动,接近不了宋军驻地便只能在街头晃荡。不难打听,静宁大败,主公入魔,不难打听,秦州受累,陷入苦战,不难打听,北天水的天靖山,断絮剑被握在了一个女子的手上,迎风向对,漫天遍地的金戈铁马!

明明该为她的坚强和成长惊喜,可听到的时候,为何却头颅生疼:“如儿……”他忽然体会到了什么叫梧桐半死清霜后,却绝不可能允许头白鸳鸯失伴飞,他恨不得插翅回到她身旁,所以告诫自己要尽一切可能保全和养伤。

插翅,却难逃。

那时,有个神通广大的人在路上和他擦肩,代表宋军找到了他,详细告诉他一切他想知道的人和事,却问他,莫非,想不想帮盟王做一件事?

他见到那人的第一刻就预知会发生什么,青城剑派的程凌霄,虽不是海上升明月中人,也并不具备任何当细作的本事,但作为落远空的最佳战友,其素来具备着独特的本领:这些年来南宋选入金国潜伏的所有细作,大多都经过程凌霄的挑选、甄别和评判,他们在海上升明月担任什么职位,取决于程凌霄的批语。

“莫非的‘眼神术’,可不是骗人的,我和他相处了几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就的,他的条件,其实很适合做‘海上升明月’的首领,等以后落远空前辈退了位,给他领导也不错。”昔年杨鞍就说过这样的话。

“听说过,夔州和黔州,他抓了不少奸细,一抓一个准。唉,胜南啊,你一向是这样知人善用,鞍哥夸他眼神术厉害,你就让他离间反间。”钱爽也曾对林阡这般夸赞。

去年腊月中旬,莫非与盟军主力被分割,一个人在外围作战却以少胜多,多事之秋更还以眼神术破获了一起金国细作事件,颇得程凌霄欣赏,程凌霄赞许莫非大有前途,被听见的凤箫吟酸溜溜地说:“师父,你关门弟子可是我啊!”世人却很少知道,程凌霄在挑选细作时极尽严苛,甚少有主动、直接赞许。

“与生俱来、无与伦比的眼神术,莫将军,虽然你当细作有些屈才,但你不当细作实在可惜。”程凌霄说,落远空牺牲了,因为猝不及防,除了八大王牌代职,目前根本没第二个方法,骤然看到莫非复活,程凌霄真是始料未及又喜出望外,本意是想要他直接填补“落远空”的空缺,不过想他毕竟牛刀初试,还是先从“掩日”做起为好。

掩日?莫非在第一场静宁会战中,其实就充当过掩日、转魄的角色,代他们和当地的第三级下线交流,如果真要当,也驾轻就熟。何况昔年他在夔州、黔西、陇右等地,做过临时细作也抓过无数内奸,比任何人都能对“落远空”无缝对接。不得不说,程凌霄的想法完美。

落远空?在第二场静宁会战里一同战死的落远空和莫非,他们的命途,那一晚竟产生了交汇……

“由于金军生疑,转魄和灭魂都被迫离开了前线,静宁方面急需有新人接替,此其一也。”程凌霄见他没有立即答应,向他说明军情之十万火急,“其二,金军对吴曦谋求再三,妄图分裂官军和义军,意欲催促他后院起火阻碍我举国北伐,我军明知,却难窥探……只有深入金军扎根,才能密切掌握他们对吴曦到了哪一步。莫将军难道不想知道,害你几乎送命的第二场静宁会战,水洛县内到底有哪些人与金军暗通款曲?”

怎会不想,他做梦都想揪出那些宵小,牵累盟军,害他颠沛,甚至蒙冤,若不是林阡公然护短,只怕他连个烈士的美名都落不到,而真正的罪魁祸首,除了金营刻意流出的谣言主角姚淮源之外,全部都逍遥法外。

“可是,程掌门,细作,不是不应有情?”他怕他不能胜任,他和莫如是两小无猜、忠贞不二。

“暂且放下牵挂,才能报仇雪恨。莫如、莫忘,我们会照顾。这场战役不会太久,你终将回来与他们团圆。”程凌霄对他保证。

“程掌门,你说得对。只有探出到底有哪些人在暗地和金人勾结,才会避免日后有越来越多的莫非出现……”莫非并不是没有这舍小家为大家的觉悟。

可是,为何还在犹豫?因为他当落远空确实大材小用了,他同时还是林阡麾下那个独当一面的莫将军啊!他完全可以回到众人身边给他们惊喜,不是吗!并不用那般隐姓埋名、心惊胆战地当个细作!

中元节,他踟蹰不定地在路上走,心事重重,因为,离程凌霄给他的期限越来越近了。

陡然间,听得一声长嘶,原是惊了一队女真贵族的马车。

“竟敢挡我的道!”“是个诸色人,不要紧,狠狠打!往死里打!”他不知道那是小豫王,当拳头如雨点般落到身上,他却没有还手,咬牙,攥拳,不是因为无力,而是因为那刺耳的“诸色人”。

被抬到那雪舞公主的马车里,他视线渐渐清晰,才明白,这是上天给他的潜伏契机,却更是上天给他的潜伏动机!

“程掌门,这是个好机会。我和那公主有渊源,陇右曾救她一命,她应该也认得我。”莫非回答程凌霄,愿意先做掩日。

“可以告诉我,为何坚决?”程凌霄问他,坚定的理由。

“无法容忍,我们的民族,到哪里都不能完全地抬头。”莫非从来都矢志不渝,“不想被金军欺压做人,不愿吴曦拖北伐后腿。”

莫非自也没有想到,他重生为“掩日”回到静宁战地的第一刻,便和孙寄啸、宋恒隔空联手,帮助林阡夺回了水洛,立功,也是复仇。

尔后这些日子,他慢慢搭上百废待兴、新旧交替的掩日一脉,同时在郢王府慢慢地往上爬。

最初,他只知雪舞认出他是救命恩人,却不懂原来他还是她的春闺梦里人,否则可能爬得还要再快一些。女儿家的心思藏得素来深,何况那还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庆阳邂逅时她对鼻青脸肿的他有过悉心照料,其后他好了她却渐渐恢复冷傲。他眼神术略微看出一些她是在装,后来也听到只言片语原来她对陇右的相逢念念不忘,不能确定,故而不敢贸然向她出招,直到有一天她旁敲侧击,问他是不是在南宋待过,机会来了,他便开始对她似是而非忽冷忽热。

黄鹤去的算盘没有打错,如果在郢王的篮子里放个鸡蛋,那会给棋盘事先没有顾及的地域补空。不过,这个叫莫非的鸡蛋,可不是为了黄鹤去的仕途摆,而是为了盟军的征途……活在黄明哲躯壳里的莫非,怎可能被黄鹤去看出任何恢复记忆的端倪?对雪舞他若即若离,子承父业玩弄女人感情,对黄鹤去,他也是个十足的伪装者,肆意挥霍着父亲对小儿子的偏爱和信赖。

又一日,雪舞公主忽而失落地喃喃自语:只是面容相似吗?她来到战地不会不打听,那个曾经驻守陇右的南宋武将,五官英朗,雄姿壮采,去了何处。回答她的,却是传遍陇陕的噩耗,他已牺牲。可即使如此,她还是借着各种缘故与这黄明哲亲近,与他约定下棋、赏花、出游,虽然那同时包含了其余侍卫掩人耳目,含蓄如她,目标却只是他一个人。不管她是麻痹也好,移情也罢,莫非都明白得很,他这场潜伏的价值太大了。

不过,勾引女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他身为掩日,不可能永远在沙场之外赋闲。

尽管历时半月的第三场静宁会战已经结束,但接下来关乎水洛通边和陇干金宋双方依旧摩擦无数,明争之外还有暗斗,最一石激起千层浪的,莫过于轩辕九烨对着林阡攻心——

八月下旬,竟然听闻凤箫吟与林陌确定婚期!一个是主母,一个是主公弟弟,宋军怎能不震惊气愤,大多却不能公私不分,看到林阡若无其事,既心疼又心急如焚。

然而,凤箫吟到这般境地,仍然行踪难定,她之所在,越来越“绝密”。

连日来,曹王对静宁金军一手抓牢,无论人格魅力,抑或战场武力,都使乘兴而来的郢王没法见缝插针,识趣识相的他,这回不再硬碰硬,而是把重心押到了羌王青宜可的身上,成天跑去别处安抚羌兵各部。这也正是一时间莫非很难接近战场的根因,莫非忖度着,既然自己最近任务较轻,便先以打探凤箫吟所在来练手也罢。

可是,雪舞公主虽然芳心初动,却是个温婉识大体的女子,换而言之,她明确地知道,她是公主而他是侍卫,哪怕现在这样兴高采烈地出游,她也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如何能听他的指令,带着他跑去干出格的事,比如说去探一个陌生女人的监?

于公于私,莫非都和大家一样,迫切想找到吟儿送回林阡身边……近十年来,主公和主母本应时刻都在一起,怎能像莫非、莫如这般分隔两地?他正失神,正难受,没察觉到马儿已跑慢了,赶紧追上前去,却发现前方集镇,道旁嘈杂一片,雪舞公主已经一马当先去看情况,压根没人拦得住。

熟悉的“恶霸欺凌”,熟悉的“诸色人”,熟悉的“打抱不平”,不过,雪舞完全失去了平素的端庄,居然从马上一跃而下,径直飞剑去打那恶霸,等等,她什么时候有武功了?!莫非还未想通,看见她对面那个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把夺去她兵刃立刻就要拍她天灵盖,旁边的侍卫们都还在乱战里来不及回头护,莫非长剑在手挺身而出,冲上前去剑浪迭起,三下五除二便把那群恶霸打退。

被雪舞公主救下的原是两个契丹族人,这些年来,其实契丹也一直活在女真特权阶层的欺辱之下,他们正准备向雪舞公主道谢、莫非也刚想要转过身去问她可受伤了,完全没想到就在那一瞬之间,他忽然被身后呆了很久的那个女子猛然扑上,一把抱紧,完全不顾旁人:“是你!我认得你!你就是他!!”

他忽然意识到,他这个伪装者,是遇到另一个伪装者了,她今天装着雪舞的样子出游,可是她不是雪舞!

尽管这女子和雪舞公主同样的面容身材,但眼神仔细分辨却完全不同,或者说,其实没必要用眼神区分,雪舞从容笃定,她则热情外放,明明是双胞胎,看着是同一个人,却偏偏截然不同的性格:“雨祈公主?怎……怎么是你?”

适才他因为想念莫如一时恍惚,也没想到怎么这次自己陪同的是雨祈而不是雪舞?明明出游之前还是雪舞啊,敢情她姐妹互换身份耍着人玩?

“关他进我屋!”雨祈一回到她的临时居处,便说了一句比雪舞“抬他进我车”还要霸气的话。

莫非完全没料到,他居然会被五花大绑着抬到了雨祈公主的屋里,这什么破事啊!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早听说,姐姐养了个男宠,原来是你啊。”雨祈回屋,点灯移近,一脸嬉笑。

“不,不是在下……”他急忙辩解。

“难怪了,难怪姐姐随父王安抚羌兵,还念着和你出游的约定,要我装成她来代她一天……”雨祈笑意盈盈,明艳不可方物,“不过,今日之后便不是我代她了,你落在本公主的手上,她要不回去了!”

他心念一动,虽然这雨祈公主的笑容里藏匿着无穷危险,恐怕少不更事是想把他这个救命恩人好好地报答一番……但她的眼神涉世未深,令他当即判断出,她比雪舞要容易驾驭得多。

“要怎么玩?我陪你啊。”他装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引得正在研究他的她万般好奇。

很好。他在心里说,天无绝人之路,终于有人可以带我去找主母何在。

情场上,一个新手一个老手,短短两天,雨祈便转攻为守,被莫非治得服服帖帖,当起了莫非的跑腿和跟班,在争取到见凤箫吟的资格之前,先给他打听到了一系列有关林陌和凤箫吟这场婚事的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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