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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蓝玉泽。”楚风流睿智地笑。
“楚将军何以知道?”茫茫人间,唯有一恸,滟滪堆仍在,伊人已逝。
“你想起蓝玉泽的时候会有现在这种哀伤情绪,可想起另一个人的时候,脸上却是一种无端的温情流露。”楚风流道,“那女子,可是现在在我手里的云烟姑娘?”
“金南前十害死了玉泽,这笔账我林阡牢牢记着。”他冷冷地,“如果你们金北前十敢动云烟,下场会和金南前十一样!”
“死?”楚风流一怔,摇摇头,“蓝玉泽没有死,也不在金南前十的手上。蓝玉泽和云烟一样,都在我和天骄大人的手上。”
他心下震惊,但自从宋贤复生,他心底就有这样的怀疑,无奈宋贤从不曾否认过玉泽噩耗,他的这份怀疑也就越来越少,蓦然得知玉泽未死,喜悦悲恸冲上心头,不禁声音都颤抖:“当真?”
“当真。你两个女人,都在我们手上。事实证明,先把你这个弱点抓在手上,是对的。有了她们,你不敢轻举妄动。”楚风流说。
“你们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伤害她们,对你们没有半点好处。”他警告着楚风流,言语中有种不容辩驳的力量,比冷风更尖锐刺骨。
未时前后,地气肃降。
风中,楚风流若有若无手抵前额,似乎也被周围寒气伤及,却不动声色,甚至不曾有半刻蹙眉,听他如此威胁,她竟微笑:“倘若你,只能救蓝玉泽和云烟的其中一个,你先救哪个?”
他蹙眉,冷笑:“你有那般本领,只容我救出其中之一么?”
“我只知道,如今你于我只有一次的救命之恩,只能换当中一人平安无事。”楚风流似是玩笑,但微笑过后,正色说道,“你没有时间了,林阡。我的五虎将就在此地不远,你输了。”用她自负的语气告诉胜南:“你可能自始至终不曾察觉,片刻之前,有笛声为我指路,你输给了我和天骄大人。”
“逼近宁家,全都是你和轩辕九烨的人,我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不输也得输。”
骄傲如她,不禁错愕。她更宁愿听到来自敌人的辩驳而不是妥协,更何况敌人是林阡?
见她错愕,胜南续道:“困住你,我的确是输了,但楚将军和五虎将会合之后,当真就能把我困住?”他笑而摇头,“要知道,楚将军此行,可能还不如在我身边安全。失踪一日,从前的手下,会不会从党同伐异上升到阴谋篡权?”
她心一凛,自然愠怒:“他们要敢有那个胆子!”
“扪心自问,楚将军认为,五虎将中真正忠心于自己的人有几个?”胜南问。
“林阡,哪里会有绝对的忠心?”她忽然黯然叹息,“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你一不留神,别说手下,天下人,恐怕都会叛离你。”她转过身来着他,长他几岁的楚风流,阅历明显比他更丰富,怕是经历过无数次的背叛和征服吧。
“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敌我,都成了似是而非。我的手下里有你的人,你的手下却不是你自己人。”压低声音,阡向楚风流将要面对的第一个“似是而非”,“王天逸,楚将军要小心了,五虎将没有同时来援救你,之中就绝对有蹊跷。”她点头,也见王天逸领着一小队人马迎上前来。
“王妃!”王天逸乍见楚风流与林阡二人临近,慌乱焦虑中可以捕获到惊喜。
“怎地只有你一个人?他们呢?”楚风流问。
“他们……他们合力排挤我,王妃,你要替我做主,我没有害王妃的意思,绝对没有!”他越说越激动,显然已经超乎理智,说着说着已经攥住了楚风流的衣袖不停地拉扯:“王妃!我从十六岁起便跟随王妃四处闯荡,我的一切王妃心里都清楚,怎么可能会目中无人不把王妃放在眼里!梁四海倚老卖老,梁介和罗洌一个是他侄子一个是他干儿子,兄弟叔侄全被提拔全是亲信,不跟着他一个鼻孔出气不可能啊!更可恶的是王爷!他竟然听信一面之词,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就罢我的权!他到底要昏庸到什么程度!”胜南在旁仔细地听,王天逸根本没有停止牢骚的意思,一点都没有给楚风流发话的机会,提及完颜君随,更用了不该有的鄙夷。
“说够了么?”楚风流冷静地问,“罢你权利的人是王爷,是你的主子,他要罢你,即便是我,也不能有异议!”
“可是……!”王天逸憋了满满一肚子气,岂料又碰一鼻子灰。
“没有可是,他昏庸?你又聪明到哪里去?次次叫你不要锋芒太露,你不肯听,军中处处树敌,犯了事连替你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个!次次叫你说话留意,做事留心,你只学了皮毛自以为什么都懂,变得如今这般在下属面前专横跋扈,你哪里像一个将军的模样!”楚风流语气里尽皆严厉,王天逸忽然面部扭曲,恐怖地冷笑了两声,后退一步,敌意渐生:“原来,王妃也是这样待我的?王妃可知道,王妃不在,他们已经准备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她蓦地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王妃,不要怪我!他们个个都想要我的命,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带着我的这些人马,自立门户去!”言语幼稚,表情狰狞,行动疯狂。
“胡闹什么!?”她大怒,“是谁准许他们清理门户?你又有什么资格自立门户?自立门户?你到南宋来自立门户么!可笑!给我回去!”
王天逸一边飙泪一边拔剑狂吼:“王妃!是王爷准许的!王爷是我的主子,他要我死,王妃也保不住我!王妃自己告诉我的!王妃自己告诉我的!既然留在那里死路一条,我还不如自立门户!”
她想不到他这么爱认死理,猛然间竟有这般的疯癫表情,饶是楚风流,也大感意外。
“王妃不准,就不要怪我!大家一起上,杀了她,大家就自由了!”他率先出手,四面八方也有寥落数人跟随,他没有必要支会林阡一声,潜意识里林阡不是王妃这边的人那就不会制止他杀王妃。
他跟半个月前的阡一样,不堪重负地疯了,所以选择杀戮,不同的是,他选择的那个不是敌人!
楚风流临危不乱,即刻提剑应战:“全给我退下!他疯了,你们也跟着疯么?!”凭她金北第四的本事,要应对王天逸本非难事,但气候苦寒体力略有不济,王天逸又如此疯癫杀机凶恶,竟教楚风流觉得,比平时吃力。
“我没有疯,我就是要自立门户,我根本不想跟着梁家那帮人算计算计再算计,与其跟着你要活得那么屈辱,不如到别处另寻生机!”
“跟着我,你觉得活得屈辱?!”楚风流心寒且痛,这个人,也是她一手栽培出的人物啊。然而此时,对方的剑,已经毫不留情地威胁她性命不下两次!只不过,她想要慢慢地引导他,把这场剑的交流,逐渐削弱成心的交流。
“屈辱!”他哭得满面是泪,“王妃,很累啊,真是累,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郑觅云欺我,梁四海忌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王妃苛责!”
“有什么屈辱!身居其位,你既担负便注定要担心!没有地方会给你自立门户,否则你当年也不会投入我的门下!”她的剑风骤然凄厉,“王天逸,你这把剑好啊,当年我与王爷赐予你,如今你竟以它来威胁我性命?!”
“王妃,天逸不敢,王妃,让我走吧,走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也许真的有一个地方,可以完全地施展我的抱负……”王天逸动容,真情流露,剑法明显软化,已在楚风流可控范围之内。然则他话音刚落,气氛陡然僵硬,胜南嗅出一丝杀气暗叫不好,说时迟那时快,楚风流已然往后急退一步,王天逸正自动情真言,冷不防背后便被一支利箭劲疾扎透,几乎当场毙命!
随之而来的,是梁四海厉声喝:“好!就让你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与此同时,梁四海带来的弓箭手,已经齐齐将此地合围,不容战势有片刻暂停,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用意太险恶,百步穿杨的梁四海,竟然在射杀王天逸之后再上一箭,没有迟疑立刻瞄准了楚风流!
那一刻楚风流还未站稳,面前又是强光闪掠,力道强劲,她手脚麻木伴随失明,不禁一阵晕眩。胜南心知不便插手她门下内战,但见此时楚风流情势危急、孤掌难鸣,许是旧知之缘,又许是新交之故,不假思索,即刻抽出饮恨刀来,替她挡落了这致命一箭,有了他林阡插手,战局显然和梁四海预想的不一样。即便箭矢如雨,漫天遍地,也未必奈何得了林阡,更何况梁四海这一出暗杀本不可以做得太明显,他能够如愿以偿威胁到楚风流的武器,大多都被林阡毁得一干二净!
“为何要救我?”被寒气所伤的她,体力略有流失,知觉亦不如平常,却仍旧冷静地在他身侧。
“我说过,你举足轻重,他不算什么。”他嘴角一丝笑意,侧脸很好,尤其像她的过去,“可以让我挑选敌人,我为何不挑金北第四反而挑她麾下的五虎将?”
“哼。年轻人,真是轻狂。”她苦笑,瞥见他周围一圈圈散落的箭矢,放下心来,“梁四海,可以停手了,王天逸的人已经杀得差不多了,幸好你来,否则,我怕是要死在这王天逸手上。”算是给了梁四海一个台阶。
“王妃,属下救驾来迟,王妃息怒!”梁四海迟疑了一刻,终于无耻地见机行事。
“天逸,天逸,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她着被当场击毙的王天逸幼稚的脸,“遇见一群狗来咬你,你不能逃,你一逃,就注定不剩骨头。”
“真可惜,论聪明,他是五虎将之首。只有他,最猜得中我的心思。”她悲伤地侧过脸来,不再王天逸的尸体,“他却不知道,没有那个地方,没有他想的那个地方,战友和敌人,其实是一样危险的……”
“王妃,如何处置林阡?”梁四海收起野心,假惺惺地先请示王妃。适才见林阡援救楚风流,梁四海也出情势一言难尽。
“如何处置你?你是要做阶下囚,还是要做座上宾?”楚风流转头笑问林阡,梁四海不禁大惊失色:“王妃?!”
楚风流苦笑,她知此时此刻,背后这想要对自己取而代之的梁四海,才是最威胁自己性命的敌人。林阡反倒没有趁人之危。
可笑这似是而非。
林阡却没有回答她。
陡然间,她察觉林阡还是趁人之危了……林阡他,竟然俯下身来,和叶不寐一样,和金南金北的所有匹夫一样,托起她下巴,忘乎所以地凝神着她脸蛋……
那一刻,岂止是尊严尽失?她心里竟莫名地失落,原来天下男人都一样。她又凭什么,要把林阡和他们都分开来待?是啊,林阡本来和他们,也就没有什么分别。甚至在这多事之秋,他比他们更过分。
心底油然而生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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