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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谦的意思是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乐进品味了这两句诗一下,说道,“我正是此意,只要阳翟一下,则全郡易得!”

刘邓哼了声,说道:“阳翟有荀君坐镇,又岂是波才能打下的?”

高素插了句嘴,说道:“虽说当时阳翟有荀君率领我等坚守,但要打下阳翟其实也不难。”

荀贞来了兴趣,笑问道:“子绣有何妙计?”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不生气,你且言来。”

“要我是波才,我会遣派一支精锐去颍阴,把荀君的家人、族人全都擒来,放到城下,逼荀君献城。”

荀贞怔了一怔,心道:“波才若真使出此计,我还真不好办。”波才若真把他的家人、族人擒来,逼他投降,首先投降他是肯定不会的,其次眼睁睁着家人、族人被波才杀死,这滋味却也不好受。他失笑说道:“幸亏波才未用子绣此计!”

得了荀贞一“赞”,高素洋洋自得。

要说起来,诸将之中也只有他能想得出此计。许仲、江禽、刘邓等是游侠的出身,不屑用此下流毒计,乐进、文聘是深受儒家影响的读书人,也不容易想到去用此计,只有高素,没读过书,也不是游侠,为了能打胜仗还真是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

见高素得了称赞,刘邓也想得一声赞,绞尽脑汁,眼前一亮,想到了一策,兴奋得霍然起身,拍打树干,大声说道:“荀君,小人以为波才从开始就错了!”

“‘从开始就错了’?”

“不错!在得知马元义被车裂、朝廷捕拿天下太平道的渠帅时,他就不该从阳翟逃走!”

文聘奇道:“不该逃走?阿邓的意思是说,他该留下等死么?”

“甚么等死!当然不是。”

“那是何意?”

“若我是波才,我当时就会召集叛党在阳翟起事,至不济也要在阳翟城内砍杀一番,攻一攻太守府,如能把郡府里的诸吏杀了,就算暂时打不下阳翟,也方便以后攻城。”

波才从阳翟逃走时,刘邓正在波才身边做荀贞的内应,对当时波才的情况,於在场诸人之中,他是最为了解的一个。“召集叛党在阳翟起事,至不济也要在阳翟城内砍杀一番”,听起来莽撞,但当时太守府对波才造反之事基本还不知情,波才真要这么“蛮干”的话,没准儿还真有几分成功的可能性。

荀贞哈哈大笑,说道:“郡人称我乳虎,阿邓,你才是一只猛虎啊!真有虎胆也。”

院外有人敲门,门塾里的苍头出来打开了院门。荀贞收起笑声,脸上还带着笑,向门口去,一个青襦绿裙、神色仓急的女子站在门口,却是迟婢。

……

院中诸人停下了讨论,齐齐望向她。

迟婢大概没有想到荀贞的院中会有这么多人,被这群虎狼之士一,怔了一怔,登时面上飞红,见荀贞起身相迎,立在院门口略微犹豫了片刻,不但没有进入院中,反而又退后了几步,在院外等荀贞近前。这是迟婢头次单独来找荀贞,荀贞颇是奇怪,随即心头一跳,想起了上次在张直家中鸿门宴时她给的提醒,想道:“莫不是?”快步走过去,在院门口站定。

院门外有台阶,荀贞在院门口站,迟婢比他低了一个台阶。

荀贞到她额头上汗水涔涔,鼻中嗅到点点芳香,目光由上而下定在她的美颜上,余光波及处,瞥见了她光洁的脖颈和鼓囊囊的胸前。

“荀君,你家宾客今儿早上是不是在路上碰上了贱妾夫君的兄长?”迟婢没在意到荀贞的目光,见他来到自家身前,顾不上高素、刘邓、乐进、文聘等人的眼神了,急不可耐地低声说道。

院外的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人,一人多高的松柏长在近午的阳光下,翠绿生辉。路上绿树,眼前美人儿,鼻中芳香,荀贞定住心神,答道:“是啊,怎么了?”

迟婢说道:“贱妾夫兄刚才回家,面上甚是不快,脸上犹有泪痕,我夫君问他怎么了,他说在街上被你的宾客侮辱,因将此事哭诉告与了张直,张直答应他要报复你!”

却原来费畅今儿早上是去张直家的,结果在路上被刘邓、高素折辱,正如狗被打了之后会对主人诉苦一样,他将此事哭诉给了张直知晓。

张直勃然大怒。

刘邓、高素折辱费畅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张直早前设了个鸿门宴,意图在宴席上羞辱荀贞,张直本就没把荀贞放在眼里,要是换个别人,黄巾兵起后,荀贞掌了兵权,身先士卒、浴血奋战,保全了阳翟,得到了赫赫的威名,可能会和荀贞化干戈为玉帛,但张直不是这样的人,当“贼乱”之时,为了身家性命,他可以不找荀贞的麻烦,但当“贼乱”过后,他跋扈的纨绔本色便又流露出来,不但流露出来,且因为荀贞在“贼乱”中的出色表现,他更是又嫉又恨,所以在听过费畅的哭诉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怎么报复回去。

荀贞在“贼乱”中立下了大功,皇甫嵩、朱俊来前,阳翟之所以能得以保全都是他的功劳,可“这点功劳”在张直的眼中真不算什么,他的从父张让是什么人?天子呼为“阿父”,有多少高官大吏,名士党人都栽在了张让的手中?比起那些高官名士,一个小小的荀家子算得什么!

“他打算怎么报复我?”

“贱妾听夫兄说:张直打算明天带人来君舍外埋伏,等君出门上值之时,他便令宾客纵马冲撞君,以此来羞辱报复君。”

荀贞哑然,上次张直就是纵马冲撞他,这次又是。他心道:“能不能有点新意?”

虽是这么想,对这件事他还是很重视的,脑中急转,寻思对策,脸上不动声色,向迟婢揖了一揖,笑道:“多谢你来给我送讯了。上次在张直家,若非因你,我就要被张直在席上羞辱了,这一次又多亏你提前来给我送信,要不然明天早上我怕是要吃一个大亏了。”

迟婢往院中了,刘邓、高素等人还在好奇地着她,她面上绯红,心中砰砰直跳,不敢荀贞的脸,强忍着没有失态,中规中距地行了个礼节,这才告辞离去。荀贞立在院门,目送她远去,往院门外左右的街上了,街上没人。

掩上院门,回到院中,高素一脸贼笑,说道:“嘿嘿。”

刘邓、文聘等人亦纷纷轻笑。

迟婢和荀贞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小,他们没听到迟婢在说什么,但却瞧到了迟婢的羞意,动不动就脸红。一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害羞小妇人孤身一个来找荀贞,还能是为了什么事儿?诸人坐在树下,虽没人开口说话,但目光尽皆投落在荀贞身上,大多轻笑不已。高素还冲荀贞抛了一个“你懂我也懂,作为男人大家都懂”的暧昧眼神。

荀贞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一则因有些事越描越黑,二来因在琢磨该怎么应付张直的挑衅,也懒得向他们解释。

他落回本座,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话题,接着讨论波才、何曼战败身死的缘故。

众人虽都好奇,但他们是荀贞的宾客、部下,荀贞不提,他们也不好询问,彼此笑嘻嘻地对视一眼,也将此事放下,顺着荀贞的话,继续讨论。

许仲、江禽等人把各自的想法一一说出,到中午时,讨论基本结束。

荀贞做出总结:“孙子云:‘善用兵者,求之以势,不责於人,故能择人而任势’。波才拥十万之众而不到两个月便战败身死,固有种种之原因,有他指挥的失误、判断的错误、用人的不当等等,但归根结底却是败在了一个‘势’上。……,‘善用兵者,求之以势,不责於人’,你们知这句话的意思么?”

诸人多不识字,就算识字也大多只是认识几个大字罢了,不知荀贞所引孙子此句之意,唯有乐进、文聘懂。

乐进说道:“此句之意是:擅长用兵的人追求的是如何形成有利的作战态势,而不是苛求部众。”

荀贞说道:“然也,正是此意!”

他环顾众人,加重语气,说道:“两军交战最重要的不是部众,也不是战阵,而是‘势’。势为何也?山石滚落,不可阻挡,大河东流,所向无前,此即势也。‘势’,不可强求,只可顺应,只能‘顺势而为’。就如山石从泰山之巅滚落,又如大河滚滚向东而流,没有人能改变山石滚落的方向,也没有人能改变大河东去的流向,我们能做到的只能是去顺应它,让它对自己有利。要想做到这一点,就不能只从局部来,需要从整体来。只局部,会‘一叶障目’,就算一时得利,最终难逃失败。波才就败在了这一点,他如果在起兵之初就能把目光放到整个颍川郡、乃至整个豫州来的话,那么他断然不会犯下诸般种种的错误。……,诸君,你们回营中去吧,回去后好好想想孙子的这句话。”

“求之以势,不责於人”,这个“势”差不多就是“战略”的意思。打仗要想打胜仗,就不能只从战术的角度去问题,而要从战略的角度去。许仲、刘邓、高素、陈褒等人虽没有系统地学过兵法,但此前在西乡别院时荀贞教过他们一些兵法和古代的战例,今又参与了平定波才之战,可以说也都有一定的作战理论和作战经验了,听得荀贞引用的这句孙子之名言,他们各有所思。

荀贞起身,把他们送出院外。

许仲、陈褒两人没有立刻就走,等别人都骑上了马之后,他俩折回荀贞身前。

许仲低声问道:“荀君,适才迟婢来,可是对君说了些什么?”陈褒亦低声问道:“我虽未听清迟婢对君说了些什么,但在迟婢说了几句话后,却见君之面色似有一变,莫不是费畅那边有何异动?”陈褒心思机敏,诸人之中许仲最关切荀贞,故此诸人虽多未发现异常,但他两人却都注意到了。他两人低声问道:“可有需要小人等的地方么?”

荀贞一笑,拍了拍他俩的胳臂,说道:“跳梁小丑,不足为虑,区区小事,何用勇士?若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我自会与你们说的。你俩和他们一块儿去吧。”许仲、陈褒虽有担忧,但听惯了荀贞的命令,对荀贞也很有信心,因也不再多说,告辞上马,追上在前边等他俩的诸人,鞭马离去。

等他们走后,荀贞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扶着门框,望着诸人离去的身影,心道:“刘邓、高素虽然莽撞,可他两人是为我出气,忠心可嘉。我本欲打完黄巾之后再来收拾张直、费畅,既然他俩迫不及待,那么我也只有下先手为强了。”

说是“收拾张直、非常”,实际上只需要收拾张直就行了。费畅是张直养的一条狗,杀之无用,且费畅还有官身,乃是本郡郡丞,轻易也是杀不得、动不得的,而张直虽是张让的侄子,却没有官身,乃是个白身,只要走通了关节,对付他不难。

荀贞心道:“适才在讨论波才为何战败时,文谦说波才打阳翟没错,这叫‘擒贼先擒王’,只要阳翟一下,全郡易得。今我不理费畅而收拾张直,却也是‘擒贼先擒王’也,只要打下了张直,费畅无足轻重。”

他仰望天色,蓝天白云,阳光明媚,正是春日的中午时分。他令候在身后的原中卿:“牵我马来。”

原中卿问道:“该吃午饭了,君还要出门?”

“有件事得去办一下。”

原中卿问道:“什么事儿?”

“去一趟决曹掾舍和贼曹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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