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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
万籁俱寂的夜空中,陡然亮起一道炫目的闪电,
映照出窗外两道鬼鬼祟祟的模糊身影,床上少年下意识捂紧被子紧咬双唇,蜷缩着的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两把长刀的虚影少说也有四、五尺长,刀尖后扬,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弧度。
虽然看不见刀锋,但显然是两把杀人之刀!
他们,果然来了……
随之而来的闷雷一连九响,撕裂长空响彻大地。
大雨还没来,但风声已开始满屋子地呼啸。
床榻之前的大黑狗警惕地竖起耳朵,振聋发聩地朝着窗外狂吠不止,并一次次昂首前扑,尝试着挣脱身上的铁链。
少年使劲摇了摇头闭上眼,长长深吸了口气,颤巍巍伸出瘦小的右手,努力握住了一旁铁叉的长柄。
一股冰冷彻骨的金属质感刹那沁入心脾传遍全身,让他蓦然清醒了几分,迷惘慌乱的眼神之中,多了些许冷峻和坚定。
背靠墙壁少年努力挺直了腰杆,一对秋水般澄澈的眸子死死盯住木门,如一只误入陷阱的猎豹,退无可退之中静静等待着猎人到来时鱼死网破的那一刻。
少年名叫魏尘,今年11岁,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也是整个圣陵村唯一的留守人员。
圣陵村隶属进国版图,位处进、云、谐三国接壤处。
村子本来就人丁不旺,加之时局动荡战火连年不断,节节败退的进国官府开始就地强制征兵。
村里庶几所有的成年男性,都先后被官府抓走从军去了。
而遗留下来为数不多的老弱妇孺眼见着生存环境日趋恶劣,也都相继抛却先祖遗训,陆陆续续逃往了异乡。
或者投靠亲戚,或者四处行乞,或者异地谋生。
总之,都是一去不返……
圣陵村存在至今已有数百年,不仅地处偏僻而且土地贫瘠,但却一脉相承流传下来三个奇怪的祖训——
不可兄弟阋墙,不可修炼武学,不可背离故土。
村里人本来世代恪守,可而今民不聊生朝不保夕,为了延续香火,大家那还顾得了这么多?
只有稚气未脱的魏尘,坚持留了下来。
却不是因为先祖遗训,只是除了仍然杳无音讯的父亲,他在人世间已经再无亲人;
加上三年守孝之期未满,所以只能留守原处。
原本,魏尘也有一个非常美好的童年。
父亲魏宇为人和善多才多艺,是圣陵村唯一的秀才。
闲暇时经常教魏尘等一帮孩子们读书写字,而且是一等一的好铁匠,村里所有的农具、器具、锁具……无一不是出自他手。
只可惜好景不长,父亲被抓走从军那年,他才六岁。
父亲离开之后,魏尘就刹那间成长了许多。
小小年纪的他在娘亲手把手的教导之下,渐渐学会了生火做饭、提水洗衣、喂鸡喂狗、甚至于,一些简单的农活……
村里人见状甚为不忍,曾对其母多有劝诫,而娘亲寇飞燕却每每一笑置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如一个拔苗助长的农妇,恨不得儿子可以一朝长大。
只在夜深入静之时,在魏尘假装入睡之后,他才闻得身旁娘亲的低声抽泣和长吁短叹……
或许从丈夫离开之日起,她就已经隐隐感觉到早晚有一天自己也会突然离开儿子而去,所以就想趁着母子相依为命的这段时光,尽可能地教会他一些生存的基本技能,识人辨人的甄别能力。
那些夜晚,感知着黑暗之中魏尘的恐惧,娘亲总说,鬼神其实不可怕,可怕的莫过人心。
并不厌其烦地告诫他:小心提防坏人。
而此刻,屋外图穷匕见的两人,
魏尘本来压根就不认识,他们都是刚刚从前线偷跑回来的逃兵。
一个姓顾,腿部有伤行走趔趄;另外一个好像姓傅,却是左手残缺。
二人慌不择路一路逃跑至此,早已饥肠辘辘奄奄一息。在叩开魏尘大门的那一刹,就相继不支倒地……
魏尘见状,动了恻隐之心。
又是喂水又是喂食,鼓捣半天才总算将二人救醒。
其后于交谈中得知:二人都因负伤从前线上回来。
不虞有他且又涉世不深的魏尘于是向其打听父亲在军营里的消息。
后经二人的有意打探,得知这间屋子,不,整个圣陵村都别无他人,这才动了杀人越货之心。
其时,二人囿于体力未复手无寸铁,加之大黑狗一直在旁虎视眈眈,自觉胜算不大,于是假装告辞,暗暗取来长刀半夜折返来此偷袭。
“咔嚓”一声,门闩开了!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映照着二人阴鸷密布几近扭曲的脸,以及手中长刀反射出来的凛冽寒光,紧靠墙壁支撑而坐少年的心脏,再一次在胸膛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冷汗淋漓而出……
“真不该不听娘亲的劝告,让陌生人进屋的……”瑟瑟发抖的少年悔不当初。
“娘,爹!”
魏尘在心里轻声呼喊着,泪水自眼眶弥漫而出。
其实,自打二人苏醒过来之后开始心不在焉不断环视屋内,他就已经后悔了。
对于自己的问话随意敷衍倒也罢了,一口气吃光灶台仅剩的十几个窝窝头,他们自始至终就没提半个谢字。
最后却是相顾一笑意味深长的离开,这样的人……
不正是娘亲临走之前,再三叮嘱自己要小心提防的类型吗?
三年前的那个清晨,
母亲寇飞燕是被当地衙役五花大绑押解走的,罪名是刺探军情私通云国。
那年魏尘八岁,虽然自幼随父读书识字,但是对于那个罪名他实在知之甚少。
唯一可能的解释是:母亲乃是土生土长的云国人,压根就不应该置身在进国的土地上。
可这样指鹿为马的荒唐闹剧,谁又能提前预知?
和平相处时极力鼓励两国通婚,而一旦撕脸开战,尤其遇到战事吃紧,军方就总会寻到这样那样的无辜替罪羊,作为向上面解释脱罪的藉口。
魏尘至今还清楚地记得,
母亲离去之时眼含热泪无限慈爱望着他一瞬不瞬的情景,那样百感交集的目光,似要将他的影子牢牢篆刻在永不磨灭的记忆里……
半晌之后,娘亲忽然展颜一笑告诉他,身为男子汉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守住家园静静等待父亲归来;千万不要让陌生人知道自己是孤身一人,更加不要让任何陌生人进屋,尤其是那些人模狗样的忘恩负义之徒……
那时的他,依约觉得娘亲的话语应该似有所指,但揣摩至今他却仍然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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