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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沫不知哭了多久。
直等璟华将她抱回宫里,安置于榻上的时候,她仍在昏睡。
她是苍龙,原本体格就要比胤龙小上一些,而她又属于苍龙中偏娇小的,璟华抱在手里,没多少分量。
他替她盖上衾被,她仍紧紧拉着他的手。他要抽出,她神智迷糊,上来便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苍白而修长的手指上已赫然一排牙印,璟华神色黯然,面无表情地将手抽出。
折腾了一宿,天已快亮了,他觉得应该去换件衣服,然后准备早朝。
可是他并没能站起来。
许是前一夜喝了些酒,又许是在银河边受了寒,总之现在膝盖以下的部分全部都没了知觉。
他并没有慌张,灵力极度消耗下,最近常出现这样的状况,只要坐一会儿,让血脉流通自然就好了。
趁这个机会,他便坐在床边,凝视着她的睡颜。
她熟睡的样子他是看过很多次的。刚认识没多久,她就和他在一起了,那时候他们并无肌肤之亲,但却夜夜同榻。他时常夜不能寐,凝望她的睡颜便成了他的习惯,以及漫漫长夜里令他镇痛安神的良药。
是啊,一直以来,他都是那么爱她。
那么爱她,却亲口对她说出那么绝情的话。
璟华想,她一定很难过,因为她刚才哭得晕倒,要不是自己及时相救,她说不定就直接掉到银河里去了。
如果换做平时,看到她哭成那样,自己也一定会跟着心痛欲死吧。
还好现在已经不会。
现在他的心,是没有知觉的。
那个手术,封闭了他的心脉,从此不会再有任何情绪可以影响到自己那脆弱的心脏。
这很神奇。
就像突然在心灵上空竖起了一道道荆勾棘栏,铜墙铁网,保护了他的心脏,却也牢牢挡住了外面的阳光。
世界一下变得漆黑,温度降至冰点,外面的欢歌笑语就像隔了很远,勉强可听到,却怎么也传不进来。
那本书的名字真是形象——《独孤》,就剩他独活在这铁的牢笼里。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穿了一个坚硬而可笑的盔甲,再也无法感觉那些温暖明媚的东西。
即便是沫沫,她伸出手来拥抱自己,而自己伸出去的,便只有冷硬的没有知觉的金属手臂。
但外表仍是如常。
他能谈笑风生地给三弟夫妇摆下接风宴,也能极自然地对阿沫张口说那些温柔缠绵的话,甚至就像他说的那样,并不会耽误给她一个孩子。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眸光清寒,苍冷如玉的面颊因为消瘦而显得刀削般立体,锋芒兀立的样子。
他抬手捂住自己左胸,那个心脏跳动的地方,有点异样。
璟华蹙了蹙眉头,低头望去,果然那一处变得湿热,仍有鲜血在往外渗出来。
还好,只是伤口裂了,不打紧。
不会再痛就好。
毕竟是开了膛的手术,药师说至少要躺卧数日。可他自是没那个时间。他那日自召见药师,临时告诉他要做心脉封闭术,一直到手术全部结束,总共不过才一个时辰。
地点就在涵澹阁边上的花厅,连张床都没有。
打开胸腔的时候,他看到药师脸上明显的震惊,然后就变成极度的惶恐。他惴惴道,没想到陛下的腑脏已衰竭至此,而心脉更是纤弱不可触碰,若强行封闭,只怕凶多吉少。
药师的话说得很客气。璟华晓得,在沅姐姐那里这段话就会变成最简单的两个字——找死。
而璟华却不客气。
他脸色苍白如纸,密密冷汗将里衣统统打湿,但每一字却犹自说得平稳,“你若不行,便让你徒弟来。徒弟若还不行,便让你徒孙来。”
药师自然听出这云淡风轻一句话里天威压下,他不敢再说什么,硬着头皮将手术做完。
结束的时候,璟华已痛得几乎昏死过去。而药师也是冷汗如瀑,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
第二天,那个药师便辞了官。他怕天帝陛下哪天不幸驾崩,轩王妃是明眼人,定会一眼看出是自己替他做了那个封闭术,治起罪来,只怕要诛九族。
璟华并未挽留,还给了颇多赏赐,算是风光体面的告老还乡。
他并没有想为难那个药师,至少当时的冷面冷语都还是装出来的,为了逼药师能答应。
但现在,说那样的话已经不需再勉强自己,他甚至能毫不犹豫地对沫沫说出那些冷酷绝情的言语,而不会在心中泛起任何涟漪。
整个左侧胸膛,都是彻底麻木的。
他在涵澹阁里稍许坐了一会儿,便站了起来,换了件干净的衣服,继续批阅他的奏折。再然后,他便例行公事般的去了望星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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