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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吹落了昨夜的杀伐血流,高阙塞上的悲呜,却仍旧无法掩盖那场袭杀的惨烈。
昨夜狼烟起,高阙塞损失惨重,左贤王怒打了万夫长射雕者五十军棍,碍于这射雕者乃是万夫莫挡的狼牙猛士,又是他的亲近爱将,最终借口用人之际,从轻处罚。
前来驰援的狼牙铁骑,扑了过空。
国师努尔泰调动的骑兵,也被北山卫斥候营草木皆兵之计,给扰乱了军心。待天明,风尘仆仆而来,才知道中了老王爷罗成的调虎离山之计,只得与左贤王商量,放弃了声东击西的计策,屯兵高阙塞。将周边打草谷夺来的粮草,悉数转移到高阙塞,用于稳定军心。
失去了粮草辎重的射雕者,气愤难平,遂将那十二具春风楼身亡的淸倌儿,赤裸裸地挂在高大的关隘之上,敲锣打鼓百般羞辱北山卫。
高阙塞狼牙中军大营,用干牛粪烧得通红的烤火架,火光熊熊,将帐篷里的寒意驱散一空,但脱去了毡毛披风大氅的左贤王和努尔泰的脸上,却比那帐篷外的寒风还要冰冷刺骨,
与众将围拢在作战羊皮图纸两旁,眉头紧蹙,脸色难看。面对这座他们几代人都最熟悉不过的北山关,他们越是熟悉反而越是感到心惊肉跳。
当年那一战,这位左贤王还是他父王麾下的一名万夫长。他曾经几度自信,与那北山虎罗成相比,他力敌万夫,勇往而不胜。可偏偏他和努尔泰当年都在这头病老虎面前栽了跟斗。当年若不是这北山虎麾下的北山卫,良将猛士辈出,他的伯父右贤王何至于被打乱了阵脚,被那冠军侯抓住机会,斩于马下,让他们筹划了多年的战略大计,功亏一篑。
此战,面对这头病老虎暗地里施展出来的一连串诡计,他们别无选择,只能选择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场大决战,将在暴风雪中快速地集聚和酝酿。
......
北山,梅林之巅。
一朵孤零零的梅花,还开在枝头。
孤独的不只是这朵梅花,还有这孤独的梅林。
秦风眼巴巴地看着赤膊挽袖的宋义,一刀一刀地亲自挖出一个大坑,将那装着李胜遗体的棺椁,轻手轻脚地放进坑中,再亲手筑起了一座新坟。
一把把落地钱漫天飞舞,悲泣的哭声哽咽在喉头。秦风至此都很难相信,李胜是死在他的手中。他怎么就被我送走了呢?我该救走他才是啊?这回死过一回的恐惧,远远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他面临生死绝境的那种后怕和不安。
可这人,他当真救得了吗?救不了。面对那射雕者以及那数千名的弓弦,他伤得如此之重,但凡他多耽搁几个,只怕不只是李胜会死,就连郎青和宋义也都会死。
天残唏嘘着说,每一人上战场的北山卫,腰里都藏着一把断刀。这刀不是用来杀敌的,而是再无可逃的时候,用来留个自己的。但往往这刀,杀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们那些背靠背、肩并肩,将后背留给对方的生死战友。这刀,也叫仺血刀。
仺血有情,一刀给自己,一刀送战友,一刀破往生,三刀三世永为兄弟。
把刀递给敌人容易,将刀递给自己杀掉濒临危险境地的兄弟,太难。
在每一个北山卫受到的残酷训练中,这是最为残酷的嘱托。
北山王爷罗成,自从领兵之日起,就发下誓愿。在他的麾下,北山儿郎可战可死,但绝不能有一人当懦夫、当俘虏。
非但是北山卫,就连春风楼的那些淸倌儿也知道,头可断、血可流,北山的气节不可丢。所以,陌上花才会说,她已经杀了三人,受不了了。
再杀下去,她只怕也要入魔。
一刀劈下,一棵苍松,被宋义一刀劈成了两半,再斩断首尾,做成了一块粗糙的墓碑。秦风走近身旁,低声道,可否给我个机会,让我来赎罪?
铁青着脸的宋义,老泪顿时横流,他转身朝着秦风疯狂地狂笑了几声,“啊啊啊啊!”
笑声落下,嘴角已然流出了血水。
重重地一拳砸在秦风的胸口上,将秦风打在了那墓碑前,将手中的长刀扔在那墓碑前,转身望着远处的高阙塞,恨意决绝。
秦风站在那宋义劈成的墓碑前,迟疑了片刻,很快一把抓起那长刀,长刀飞舞,木屑横飞,待袖子卷起,一道掌风吹过,那墓碑上,显出几个狂野萧索的大字,中间写着“北山好汉李府胜公之墓”,两旁各自一联:两顾无敌独闯敌营,三生有情痛饮雪山。
待看清那墓碑上的墓志铭,老王爷罗成重重地拍了拍宋义的肩膀,朗声含泪笑道,天也悲,地也悲,李胜不会悲!天无情、地无情,北山男儿最多情!李胜尔等草莽,魂可归去也!
笑声中,老王爷再次走到秦风的面前,一把抓起那厚重的墓碑,大吼一声,猛地将那墓碑深深地插在李胜的坟头前。
群山巍巍,不见泪。儿郎壮烈,勿须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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