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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缑氏山西去的大道上,有一骑纵马前行。
“大哥,慢些。”
绝影一骑绝尘,沿途尘埃四起。
虽跑不过飞逝的流光,可也足以让天下凡马望尘莫及。
跟在之后的关羽虽是策马加鞭,只是寻常马匹如何追的上这日行千里的神骏。
刘备扯住缰绳,伫马而立,停在路旁等候。
此时他终于有些理解路中悍鬼袁公路的乐趣所在了。
纵马驰骋,宛如御风。
而这世上,谁又能抓的住风呢?
关羽飞马自后追来。
他的马术不差,在三兄弟之中其实最为上乘,只是终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驻马停步,座下马已是开始嘘气,自鼻中喷出一串串连绵不断的白雾。
绝影转头不屑的扫视了关羽的座下马一眼。
人有傲骨,马也有性情。
关羽的座下马也是随他们自幽州而来,跋山涉水,经历了一路的颠簸。
幽州自来不缺良马,这匹马也是他们西来之时,张飞为他从无数好马之中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
即便是在马匹繁多的北地,也算的上是一匹良马了。
只是关羽天生身材高大,体量十足,加上追赶的又是绝影这般的千里神骏,自是会显的有些不足。
刘备转头打量了关羽的座下马一眼,看来还是要为关羽寻一匹好马。
此时已然过了雒阳,两人下马在路旁休歇。
“大哥,这次咱们为何不叫上伯珪同去?”
原来当初刘备在巩县之时曾应下张芝,日后若是有了闲暇,要前去拜访华阴张家。
如今卢植不在缑氏山中,他又不喜辩经听义,刚好可以借机去往弘农这个关中之地走上一走。
只是这次出行却是只有他们二人。刘整不去倒还好说,毕竟是个纯正的读书人,与其跟着他们跋山涉水去往华阴,他反倒是更喜欢留在缑氏山中随着卢节读书。
只是公孙瓒可不是刘整,他往日里可是最喜欢凑这种热闹。
刘备笑道:“我自然和他说过,只不过如今伯珪和南容他们走的近。有了新友,就忘了旧人喽。
“其实这也是好事,南容毕竟出身世家,伯珪对世家的印象自来都不好,与南容多多接触一些,说不定能改变些他对世家子的印象。不然我真怕如此下去,有朝一日他会因此做下错事。”
在当日那场酒舍中的宴饮之后,公孙瓒和傅燮之间倒是颇为投机,这些日子公孙瓒时常要下山去寻傅燮,如今在缑氏山上想见到公孙瓒一面都是极为不易了。
关羽低声道:“大哥,羽总觉得伯珪这些日子有些不对。似乎心中压着不少心事。”
“我知道缘由。”刘备点了点头,“只不过有些事,还是要伯珪自己想通才行。哪怕旁人能给出再多的建议,可到底该如何抉择,还是要看伯珪自己的心思。”
他翻身上马,摸着绝影脖颈上的鬃毛,如今绝影身上已被他打理的干净,身上下,如一匹黑色的绸缎一般。
“云长,你可知于贫寒之家而言,一年之中,何时最为难过?”
关羽此时也已然上马,略一沉吟,“想来年关最是难过。”
正旦之时,贫寒之家无余财,便只能看着富贵人家聚饮欢宴,喜着新衣。
刘备笑了笑,“是啊,世上万事,贫字最可悲。伯珪世家子,不缺钱财。只是年关好过,心关难过。”
“心中抱负越大,一旦陷入其中,反倒是更难走出。”
“原来如此。”关羽若有所思。
一路而来,他自然不曾少听过公孙瓒高谈阔论其志向。
立马边塞,护卫幽州。
刘备笑道:“心关难过终要过,年关难过年年过。总是会过去的。伯珪如此,你我也是如此。”
“伯珪人才出众,想来他日必会得偿所愿。”关羽叹息一声。
公孙瓒名门之子,想要做些事情尚且如此困难,更何况是那些本就出身贫寒之人?
便如刘备座下那绝影一般,纵然有千里之才,可若是不被朱遇所发觉,也不过是会老死于田骥之间,谁复知之?
刘备却是蓦然之间大笑起来,“云长何必叹息!”
他策马而行,顾谓关羽,“云长啊,髀肉未生,你我正当年少,老之未至,何事不可行!”
他是刘备,却不是那个慨叹髀肉复生,老之将至的刘玄德。
关羽也是朗声笑道:“大哥之言有理。”
两人在大笑声中,策马西去。
…………
自雒阳西去,过谷城,有关名函谷。
汉时函谷关有新旧两处,此时两人伫马之地,却是于西汉之时所铸的新关。
南靠青龙山,北托邙山,座西向东,前临涧水。
关塞相连不断,有似长城一般。
关前更仿秦关布居,筑有“鸡鸣”、“望气”二台,以壮其势。
雒阳八关,此关为首。
关羽抚着已然长出少许的短髯,打量着不远处的关隘。
“谁人能想到,如此雄关,竟是起于一人的人心私念。”
原来此关是武帝之时的楼船将军杨仆所建。
彼时以秦函谷关为界,函谷以西称关中,函谷以东称关外。
函谷以西多为征战之地,而函谷以东多世家豪族。
素有关西多将,关东多相之称。
时人以关内人荣之。
而杨仆为新安人,耻为关外之人,于是向武帝提议迁函谷于新安以东,武帝准之。此关落成之日,他杨仆也就如愿以偿的成了关内人。
关羽方才所言的自然是指此事。
为一人之私心而牵动天下,在关羽看来自然不值得。
刘备笑道:“这世上谁人行事无私心?只要于世道有益,有些私心其实也不妨事。谁言韫袍蔽衣才是良吏?”
“大哥说的是,倒是羽狭隘了。”关羽点了点头。
只是他言语之间似是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若非是刘备所言,只怕他都懒得应答一声。
要知在涿郡之时,兄弟三人之中,关羽眼中最是揉不得沙子。
张飞家中乃是富户,衣食用度自无拘束。
刘备虽是织席贩履,可自来生财有道,所以日子过得其实也不算差。
唯有关羽,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却又偏偏死守着自家的道义,所以这些年日子其实一直过得清贫的很。
刘备转头看了他一眼,“云长,你为人清正,只是人非独夫,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若是苛求人人如你这般,难免要让身边之人对你心怀怨恨,甚至有朝一日众叛亲离,你当好好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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