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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刘玄德第九十六章山河为剑(6k)
金市之中,两人牵马而行。
关羽一手牵马,另一手则会不时掀起外面的旧衣,摸向套在里面的那身新买的青衣。
其实新衣也值不得几个钱,只因是兄长所赠,故而他格外爱惜。
刘备则是还在想着今日临去时贾诩的言语。
贾诩之意倒是不难明白。
史阿是雒阳城中出名的游侠,贾诩之意无非是要他招徕史阿。
若是史阿能为他所用,那史阿手下的游侠自然也会顺理成章的为他所用。
世上游侠分两种,一种是一些小门小户的世家豪族出身。这些人的身世门第虽是比不得那些豪阀大族,却也算得衣食无忧。偏偏又不安于现状,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为求功名,他们习刀剑,读谋略,投身于如袁家这般的大家族,以求谋个出身。这些人往往不会亲身上阵搏杀,而是周游各地,寻世家豪阀而依之。
与其说是游侠,倒更不如说是如昔年苏秦张仪那般的策士。
欲以口舌之利鼓动天下。
如今袁绍深藏雒阳之中,深居高卧,招纳英豪,名士豪侠往来不绝。
其中自然有何颙这般的天下名士,而那些投靠袁绍的所谓雒阳游侠,就多半是这些人。
另一类则是出身闾左之人。家世贫寒,整日里衣食无着落,靠着身力气,或者学了些拳脚,混迹在市井之间,各般活计也做,为人出头,替人寻仇,为的是求一口饭吃。
至于其中稍有本事的,多是投身于豪富之家,也就成了人们口中的剑客。
轻剑游侠,悍不畏死。
世家豪族之中的死士也多是这般人。
史阿手下的游侠自然是后者。
常年混迹在金市之中,以护卫周全之名,向市中的商贩收些银钱。
通常只要他们不是做的太过,朝廷之上也不会太过苛责。
雒阳者,天下帝都。
日光所及之处,需要恢宏宽阔的宫殿,需要衣冠楚楚的满朝公卿,需要朝上朝下的一片颂声。
可日落月出,月光所及之处,也需要这些躲在阴暗之处的过街老鼠,来为它们清理那些不可为人之,不该为人知的“淤泥”。
歌舞升平之下,总要有人来做那些脏事与累事。
而且这里到底不是以侠武乱禁的长安武陵,这些游侠也不是世代豪富的武陵少年。
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兄长,咱们到了,此处便是那史阿的居所。”关羽喊了一声。
刘备这才收回心思,抬眼打量,见眼前只是一座简陋小院。
门前有一棵弯着腰的柳树,此时树下落叶残枝满地,显然已然许久不曾有人打理。
而小院的墙上更是多处落灰,平添了一股破败衰落之感。
他看向关羽,有些疑惑,史阿好歹是雒阳豪侠,便住在这般地方不成?
“云长,史阿确是住在此地?莫不是寻错了地方?”
“这确是史阿的住处。此人虽是市井豪侠,可颇为重义轻财,平日里所得钱财虽然不少,可大多都用来赈济那些跟随他的游侠。救危扶困,故而此人才能在雒阳城中极得人心。”关羽应道。
刘备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此人如此行事,倒是与他在涿郡时行事有异曲同工之妙,难怪能成为雒阳豪侠。
赈危扶困,布恩施财,说起来容易,可一来市井之人钱财所得本就不易,故而重利轻义之事其实极为多见。所谓豪侠,敛财之事多,而散财之事少。史阿能舍了钱财,自然是极为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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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施恩之时也要掌握好火候,轻则无用,重则会让人有被轻辱之感。
故而常有斗米恩,升米仇之说。
史阿能得人心,显然两者都是分寸极好。
刘备揉了揉眉头,他本以为史阿只是剑术极高,只是如今看来,这史阿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以他如今的名头想要收拢史阿,贾诩倒真是看的起他。
两人将马系在一旁的垂柳上,接着迈步走到门前,却见院前的木门已然大开。
两人对视一眼,关羽在前,刘备在后,径直走入院中。
院中不见史阿,却是站着一个老人,正盯着立在院中的几个木桩出神。
木桩之上满是剑痕,想来是平日里史阿练剑之用。
此人一头银发,嵴背挺直,腰间随意挂着一把长剑。
仅是站在此处,一身气势便是逼人而来,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两人看着此人,各自伸手按住了腰间刀剑。
这般气势凌人之人,如今刘备还只见过一人。
那人是自东羌的尸山血海之中杀戮出来的段颎。
只是如今段颎意气颓唐,气势之盛,反倒是不如此人。
而此人展露出来的气势又与段颎不同,若说段颎的气势是尸山血海厮杀而出的滔天杀意,此人的气势便像是一柄利刃,带着一股足以斩破一切的锋芒。
似是此人自身便是一柄锋利无双的名剑。
那人转过头来,一身杀机收敛,打量了二人一眼,最后看向刘备按剑之处,低笑了一声,“你也会用剑?许多年不曾有人敢在我面前按剑了。如今想来倒是有些怀念。”
刘备此时才看清此人的面貌,眉目之间算不得凌厉,甚至可说是颇为柔和。与方才他身上那股锋锐的杀机截然不同。
他缓缓将按住剑柄的手放下,“可是王师当面?”
“郎君也知王越?”老人嘴角含笑。
此人正是史阿的剑术之师,名扬雒阳的剑师王越。
雒阳之中的豪阀子弟也好,寻常子弟也好,莫不以能得王越授剑为荣。
“在下涿郡刘备,史君剑术出众,而史君剑术为王师所授,备虽未曾与王师谋面,可闻名已久。”刘备笑道。
当日在缑氏山上与史阿比剑,其实让他印象极深。毕竟那是他第一次遇到真正的剑术高手。
不想王越却是摇了摇头,“史阿不过是我一个不成器的记名弟子罢了。他虽有些资质,可还不足以传承我这一身剑术。”
王越此言颇为古怪,刘备皱了皱眉,右手又抬了抬,只是被他强忍着压了下去。
要知当日他在缑氏山上与史阿比试剑术之时,也是用诈术才赢下了史阿。不然若是单纯比拼剑术,只怕他与史阿的胜负尚在伯仲之间。
王越言史阿剑术不入流,不也就是说他刘备剑术也是如此?
“只是记名弟子也是弟子,弟子无能,便只能我这个做师父的出面为他讨回些面子。刘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备默然不语。
“我观刘君方才又想按剑,为何半途而止。”王越见了刘备面上的神情,笑着摇了摇头,“既然习剑,那便要心中纯粹。心中既想按剑,又何必隐忍?心不纯粹,出剑便要迟疑。如此便是无论如何也练不成上乘剑术的。”
刘备神色不变,笑道:“不知王师何意?”
“我曾听史阿谈起过你们当日比剑之事。史阿说刘君剑术不差,今日既然偶遇,不如你我切磋一二如何?也算是我这个前辈见猎心起。”王越笑道。
关羽按着腰间环首刀,便要拦在刘备身前。
对面是名震雒阳的王越又如何?莫说此人是孤身一人,即便是千军万马又如何?有他关云长在,若是想伤他兄长,便从他身上踏过去。
刘备却是将他向后一扯,主动迈步上前,“云长无须担心,王师名震雒阳,自然不会做些前辈欺辱后辈的之事,想来是想指点我剑法一二,无须担忧。平白让王师看了笑话。”
王越笑了笑,“刘家雏虎名不虚传。刘郎君果然有勇略,不然如何能做下那威震南蛮之事。”
两人各自缓缓上前几步,相距不过身前三尺之地。
而制式长剑,一剑,恰好三尺。
刘备将手缓缓移向剑柄。
再有半掌之距,便可抽剑而出。
王越也不见如何动作,只是笑望着他。
“王师虽是声震雒阳的剑客,可备也非易与之人。”刘备朗声笑道,“还请王师莫要轻忽。”
王越笑道:“刘君只管出手就是,剑客相斗,自来道理只在剑上。”
王越言语未尽,刘备已然出手。
他腰间长剑已然出鞘一半,顺着剑鞘露出半数寒光。
只是还不等他长剑全然出鞘,已然有一把长剑架在了他项上。
剑锋冰凉,自项上蔓延至全身,让他越发清醒起来。
刘备洒然一笑,摆手制止了想要前冲的关羽,“王师果然剑术高绝,备不如王师多矣。”
刘备将出鞘半截的长剑收回鞘中。
方才他竟不见王越是如何动作,似是眨眼之间那剑便已然临到了他项上。
王越一个反手,收剑回鞘。
“剑客决生死,往往便在一瞬之间,所谓剑术,无非是杀人之术。想来如今刘君可知我方才为何言史阿只是我的记名弟子了?他虽勤勉,却是天资不足。”
王越伸手摸着腰间的剑柄,那柄剑不是什么名剑,可在王越手中却是最为锋利的杀人利器。以他的剑术,用寻常之剑,还是用名剑,其实所差算不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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