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2章 剑指东瀛(十)一寸山城一寸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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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2章 剑指东瀛(十)一寸山城一寸血</p>

五月，制军宋良佐刚刚赶至龙岩囤下，突然接到父丧消息，悲从心来，泣不成声，哭至昏厥，醒来后立刻脱了官服，连夜上疏请求丁忧。明军各部也没料到出现这种意外，一时间都停了攻势，只是继续保持围困。</p>

辞疏以六百里加急呈送京师，朱翊钧不出意料下旨回复：夺情，待克定播州之后再行守孝，而且还特意加了一句，要求宋良佐在收到圣旨之后不准再辞。</p>

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这是有道理的，作为儒门学子势不可违。</p>

在中华文明之中，从传说中的伏羲女娲开始，炎帝、黄帝、尧、舜、禹、汤，再到周文、周武、周公等等，这些人都被被古人认为是历史上的有道明君，是他们把人们从茹毛饮血的蛮荒时代引导至人类文明时代，发明了各种生活工具，提高了生活质量，奠定了人伦大纲，为社会文明的发展做了巨大的贡献。</p>

如果要简而言之，那就是说“君”代表着社会伦理，“亲”代表着家庭伦理。在中国人有别于西方社会的宏观叙事框架中，社会比家庭的优先级更高，因此“君”列于“亲”之前毫无疑问。</p>

后世中国人之所以能够轻易认可并在各种危难之际实践“舍小家为大家”这种西方人难以理解、更难以执行的思想，便与这样的文化传承有很大关系。</p>

收到圣旨的当月十八，宋良佐身着孝服召集诸将于帅帐议事，整个人迅速瘦了一圈的宋良佐声音沙哑地道：“龙岩囤为贼所倚之天险，传闻飞鸟腾猿不能逾越，三面环水，一面衔山，地势异常险要。</p>

经汇总多方探报，眼下已经查明的情况是龙岩囤前山道、悬崖峭壁之间依次筑有铜柱关、铁柱关、飞虎关、飞龙关、朝天关、飞凤关六座关隘。其各据险要，层层把守。</p>

另有三十六级天梯橫于嶙峋山路，每级石梯皆有孩童高低，后囤亦有后关、西关、万安关三关屹立。</p>

诸位，龙岩囤乃是杨逆最后之倚仗，其历经数百年不曾陷落，必有其因，因此攻克此囤方能称为克定播州。”</p>

马林作为北军将领，在播州山林里打了这么久，感觉整个人都要发芽长草了十分不适，因此积极主动地提议道：“如制军所言，贼据龙岩囤，我为仰攻且山势陡峭，则骑兵不能用，火器恐怕也收效甚微。如此则惟有合围贼寇，日夜交攻，方能早日攻入囤内。</p>

不过除此之外，末将以为除诱降、探道、内应等法也应一并进行，多管齐下亦能减少伤亡。”</p>

“正该如此。”宋良佐肯定了一句，然后环顾众人道：“诸将听令！自即日起始筑长围，更番迭攻，自是贼坐困穷，知兵在颈。</p>

我军分作两部，一部攻前囤，一部攻后囤：马孔英、邓子龙、吴广三将各领本路包抄后囤三关，其余诸将于前囤依次相攻，渐夺六关，畏战者斩！各路速去准备，即刻进兵，不得有误！”诸将领命。</p>

由此，明军在因为宋良佐父丧意外暂停进攻十余日后，终于开始大举向龙岩囤进攻，播兵据天险关隘死守，明军不能速克。</p>

杨应龙居囤顶观望，见战事激烈，不禁感慨：“天下精兵尽来攻我，与祖上杨文在时遭蒙古围攻何等相似。时光轮转，这龙岩囤再次立于战火之中，所幸我播州有此要塞，固若金汤，无论朝廷再发多少援军来剿，却也奈何我杨氏不得。此战过后，便是我自立为王之时！”</p>

孙时泰在一旁说道：“龙岩囤囤前陡绝，势难飞越，乃杨氏列祖列宗世代精心修筑而成，外围子城、给养据点星罗棋布，不一而足，即便称为天下第一要塞已不为过。</p>

如今外围虽已被官军占据，然龙岩囤内重兵把守，军粮充足，只要部署得当，人皆死战，至少也能固守数月之久，而官军二十万大军在这大山之中，粮草岂能支持数月？</p>

不过在下也有两点担心，一则若官军寻机得胜，渐夺关隘，我部死伤日增，又困守于此，则恐人心难聚。二则若官军当真愿费百万两银钱，大肆购粮维持前线大军于山中，弃死战而施围而不攻之策，我们则无异于坐以待毙了……”</p>

孙时泰的话其实到此尚未说完，但一旁的杨朝栋却不满孙时泰如此丧气，打断道：“孙先生顾虑实在是太多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惟有死守到底，至于军心士气，我自会严加督促，即便不成还可散尽千金、激励再战！</p>

若当真被官军长期围困，那自当再思出奇制胜之策。总之播州存亡在此一举，杨氏祖先英灵护佑，此次官军必将全军覆没于龙岩囤下！”</p>

杨应龙称赞道：“豪气干云，英姿勃发，不愧是吾家千里驹！听你所言，为父甚慰。身为杨氏子孙便应如此做派。</p>

你且去前关督战，也紧盯何、田二氏兵将动向……哼，何廷玉、何汉良、田一鹏、田飞鹏等人表面忠心不二，实则是各怀鬼胎，切不可放松警惕。至于破敌之策，我与孙先生还需再作商议。”杨朝栋领命而去。</p>

苦于这时节播州多雨，又是仰攻山关，明军火器果然效用不佳，而骑兵更不得用，明军将士整日在泥淖中奔波苦战，往上爬一步都可能连摔三次，委实困难重重。</p>

马千乘先行率部攻铜柱关，石砫土司兵前仆后继，奋勇冲关，身冒箭矢，但仍然数次接近都被苗兵击退。马千乘收拢所部，以弓弩还击，对射许久，各有死伤。</p>

这位一生忠于大明的土司发了性子，亲自率部借弓弩掩护再行突进，终于一举冲关破门，全军一拥而上，而铜柱关只是险要，其中苗兵并不多，一旦被攻破关门就再也难以阻挡明军攻势，迅速向后溃退。</p>

马千乘夺下铜柱关后并不愿意休息，继而向铁柱关冲锋，但这次连战两日仍未攻克，所部反而损失不小，随即听令撤兵，由董一元率部接替。</p>

董一元部主力乃是秦兵(陕西兵)，悍勇倒是悍勇，但是也不太适应播州这种山地战，同样先来了个“强攻两日不克”，其部明军屡次攀上关璧便被苗兵击落。苗兵方面，与铜柱关相比铁柱关的防守又更为顽强，这铁柱关后多用石柱直接抵住关门，苗兵蜂拥至关墙，每逢明军来攻便殊死力战。</p>

随着铁柱关前积尸日多，董一元心生一计。这日正值雨后大晴，山中高温潮湿，董一元令人于铁柱关前焚尸，阵阵恶臭袭来，令人遍生呕意，苗兵渐渐不敢近前。</p>

董一元立刻组织敢死队，全身防护之外，还口蒙鱼腥草汁液浸泡过的厚布抵挡尸毒恶臭，腰挂首级，手持血刀，借助焚尸黑烟笼罩，向铁柱关再次发起冲锋，其后明军大队紧随冲关。</p>

这支明军突袭而至，由于显得血腥可怖之极，少数不曾后退躲避尸臭的苗兵也不由心惧而大溃，董一元因而一举夺下铁柱关。</p>

董一元夺关后就地休整，清理战场，而由马林统军继攻飞虎关。</p>

飞虎关前三十六级天梯高陡异常，而周围则是悬崖峭壁，飞猿难渡。明军拾阶而上都需手脚并用，而播州军不仅推下滚木山石，还浇灌火油，引燃山道，继而再用弓箭远近阻击。</p>

明军又不是铁打的金刚，在这种狭窄山道上进攻自是苦不堪言，根本难以寸进。马林乘间隙连发三次冲锋，结果反倒是明军伤亡激增，军心险些崩溃，马林见状只得先行休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