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2章 缺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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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2章 缺朝</p>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新春将至。</p>

如同此前十多年一样，今年的冬天也十分寒冷。大雪漫漫，一下就是好几日，放晴一两日之后便又接着下，循环往复，寒不胜寒。</p>

前日也有大雪，是以今日城中屋顶上都盖有厚厚的白被，只剩屋脊上的脊兽刺了出来，身上也都覆盖着雪。屋檐上倒挂着冰晶，门前的灯笼多已熄灭，一些人家的门联滑落在地上，都冻成了脆生生的薄片，背面还带着硬得像石头的发黄浆糊。这种浆糊通常都是用面粉加白矾调制而成，本来粘性极好，若不是遇上这极冷的天气，也不至于结冰脱落。</p>

街道上的雪两日前就已经被铲除，都被堆放在道旁。然而一夜下来，路面上又结起了一层冰。此刻的街道上还不见什么行人，重要的路口都横着粗重的拒马，旁边有官兵守候。巡逻的更夫有上百人，一整夜疲惫下来，此刻大多蜷缩在巷角屋檐下打盹。</p>

大明朝廷一贯律法严格，尤其是在天子脚下的神京，很多制度不管是否真的合情合理，都必须按律执行。这是二祖列宗定下的规矩，京中每日一更三点暮钟响后便不得外出，违者叫犯夜，按律便要受五十鞭子。直到五更三点晨钟响起才算是解了夜禁，各路口拒马、铁栏等物才会一同撤下。</p>

一般而言，除了有紧急公务在身，或是生病、生产、死丧的，其余人等一律不得例外。至于官员……到了某一层次之后，当然永远可以“有紧急公务在身”，那就是另一回事了。</p>

夜禁一过，城中便开始热闹起来，平白多出许多人来。这些人多头戴乌纱帽，穿团领衫，束腰带，显然都是官员。</p>

寻常百姓在这个时辰一般都是闭门不出的，为的便是避免冲撞这些赶早朝的官员。</p>

这些官员常服的袍衫并未规定服色，只在管式和刺绣上做了要求，所以区分文武官员和品级便只用看胸前的补子。当然也有例外，如高务实这等身穿特赐超品服饰的，大抵都是“大红纻丝”。</p>

今日是常朝，便是这般规定，不过若换了每月朔望，百官们需要身着公服参朝，那便又是另一种区分。</p>

品级相同的官员可并马同行，若是遇到比自己高出一品及以上的官员，那便要避马了。若高出三品及以上，无论你当时赶着什么大事要事，除非是六百里加急的驿马，否则都要下马行跪礼。</p>

这便是朝廷礼法，所谓祖宗规矩是也。</p>

在这些赶早朝的官员中，是看不到补子上有仙鹤、锦鸡、孔雀图案的，因为此时的这些人都是品级在三品及以上的文官。</p>

按本朝规定，这些官员是可以乘轿上朝的，其余的便只能乘马。如今这天寒地冻的，这些官员大多缩在自己的轿子里，外面自然看不到。</p>

万历天子朱翊钧现在并不怠政，相反还特别勤政，一心想着要做一番超越祖宗的大事业，所以每每上朝，大臣们都不敢怠慢，总是天不亮就准备好，夜禁一解便立刻出发。只是无论出发的多早，一路上也紧赶慢赶的，只有到了午门前，那悬着的心才能真正放下。</p>

到午门之前，必须要先过大明门。大明门是紫禁城的正南门，门外是棋盘街，此时天尚早，还没什么商户开门。</p>

大明门前竖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俗称下马碑，盖因为这上面刻有“官员等到此下马”八个大字，旁边还有官军守卫。参朝官员无论品级，乘马的也好，乘轿的也罢，都只能到这里，接下来的路便只有步行。</p>

大明门是用砖石建成的，屋顶是单檐歇山的样式。门两边刻有对联：“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出自成祖时内阁首辅解缙之手。</p>

自古天子坐北朝南，因此南门的地位尤其独特，大明门也就享受国门待遇了。若不是特别的日子，那都是紧闭不开的，而官员们上朝都是从大明门内东北角和西北角处的左、右长安门进。</p>

两处长安门的门口都有管理门籍的人。所谓门籍，就是一本写有参加早朝官员的册子。官员到这里自报身份，门籍上便会有今日到朝的记录，抱病官员名字下面会注上一个小小的“病”字，因此这也被称作注门籍。这样的记录也是为了方便每月的清查，可以及时找出缺席官员，并依律法进行相应处置。</p>

门籍记录后，便会领到一块牌子，按规定这块牌子必须系在腰间，此所谓京官腰牌是也。过了左、右长安门，还有承天门、端门，接着才是午门，这两门同样有官军守卫，若无腰牌挂着，那是断然不让进的。</p>

等到了午门外，大家都是找自己熟悉的同僚，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交谈。等到鼓声响起，便要按次序站好位置。</p>

这时会有御史出来纠仪，凡是看到吐痰、喧哗、穿着不和规矩等有失仪行为的大臣，御史就会上前纠问，并记下名字以备弹劾。</p>

名字被记下的，依律罚俸是必然，严重的甚至有可能丢官去职。当然，对这些官员来说，被罚事小，当众被斥失仪，丢了文臣的体统，那才是天大的丑事。</p>

文官班序站立在左掖门前，武官班序则站立在右掖门前。等到午门城楼上钟声响起，便按顺序从各自面前的门进去，过了金水桥，便来到皇极门前的丹墀停下，分东西相向而立，只等着皇上就坐，然后鸣鞭行礼，接着便开始早朝。</p>

皇帝的御座设立在皇极门下正中，面朝南方，四周有黄色的帷幔，以隔开站在御座旁边的阁臣、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人。所有官员都垂手而立，等待着皇上的到来，然而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御座却依旧空空如也。既不见皇上出现，也没有内侍来传旨。</p>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没有消息，站得离御座较远的官员们终于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了。</p>

阁臣都站在御座的东边，此刻底下文武官员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望向这里，大家都在等待着首辅申时行发话。</p>

高务实所站的位置也不远，此时也将目光朝申时行那边投去。</p>

高务实身边的官员此刻都有些冻得慌，虽然大家品级高了，一般御史也不会对着六部的堂上官们“找茬”，但朝廷重臣自然有朝廷重臣的体统，这些尚书、侍郎们反而站得格外老实，甚至很少暗暗跺脚活动气血，于是虽然站在了避风的位置，现在却也手脚冰凉，轻轻发抖。</p>

高务实倒还好，一来他在这些官员里头最为年轻，二来他不怕露财是天下尽知的，这会儿除了外头的坐蟒袍之外，里头还穿着特制的狐嗉中衣，根本不觉得冷。</p>

嗉，就是俗称的“鸡嗉子”、“鸭嗉子”部位的意思，指狐狸下巴、脖子下面、部分前腹部位的毛皮，以及用这些部位毛皮拼接制作的名贵裘皮衣物。狐狸这个部位的皮毛，绒毛厚密，保暖性好，相比于用狐狸其它身体部位毛皮加工拼接的裘皮，如狐腿、狐腋、狐肷制品，保暖性更佳，当然价格也更加昂贵。</p>

六部的堂上官除了海瑞那样的人以外，穿得起狐嗉的倒也并不算少，但敢于像高务实这样光明正大的就不多了。这就是要面子不要里子的典型风范，可能也是大明朝的特色之一。</p>

高务实的目光朝申时行望去之时，申时行也正为难。</p>

今天这种情况，申时行不是没有碰到过，但那还是隆庆朝的时候，而万历朝出现这个状况，今天倒还是头一回。</p>

隆庆朝时，出现过常朝开始之前皇帝临时通知免朝的情况，申时行一共碰见了两次，原因都是皇帝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头晕目眩，无法坚持上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