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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衡廉贞楼,三楼上。
一间装饰雅致的大堂内,此刻正有三十余名儒衫弟子聚坐于此,周遭另有数名酒庄的丫鬟仆从在侧服侍茶点酒水等。
这些人正是从玄京城内结伴而来拜访兰玉公主的儒家学子。
三十七人之中有二十八人都是安国书院的在读学生。
另有数人则是正欲考进安国书院的学子,他们此行带来诗词文作请求长公主点评的目的,也正是为了方便日后报考安国书院时,能多几分光鲜可评的履历。
他们自从午后至此,已坐等了有数个时辰。
期间虽连长公主的声音都未能听得半字,但却并不显得有任何的不安和烦躁。
因为众人皆知,这是兰玉公主的一贯作风,她的待客之道多年来一贯如此出尘脱俗,众人只需将诗词文作的案卷呈递过去,静候回评便可。
事实上,他们这些学子能够进入兰陵酒庄,在这廉贞楼的大堂内坐着吃糕点,品酒茶,已经算是吃了安国书院儒家学子身份的特殊福利了。
据说寻常情况下,长公主都是直接请吃闭门羹的。
众人午后来酒庄时,甚至还曾听巡湖的护卫说,数日前堂堂齐王妃亲自前来酒庄邀请长公主赴宴,同样被请吃了一顿闭门羹。
激得那位素来有着玄京第一美人名号的王妃不禁在酒庄门前花容失色,破口大骂了小半个时辰,这几日来一直是兰陵酒庄众仆人巡卫口中的一桩笑谈。
这群日日钻研诗词文赋的学子聚在一堂内等候的大半日,但聊天谈论的话题,却并没有什么针对文学之作各抒己见的高谈阔论,反而大多数时候众人都在围绕着少数几位公子哥吹捧。
当中自数那位锦衣华服,风度翩翩,有着安国书院新晋诗魁之称的礼部尚书公子王文焰最为出众惹目。
来的这些安国书院的学子之中,还有四五个女学生,这几个姑娘皆是玄京豪门之后,随行前来的目的其实更多是为了能与这位王公子近距离欢度一日。
其余学子之中除开那位邱国公的小公子邱云天地位斐然之外,大多数人虽然出身不错,但远达不到能有资格和胆量敢进入兰陵酒庄求见的地步。
众人在等候时不惜唇舌地多加吹捧巴结王公子,一是为了博得好感,争取下一次能再有机会拼入这个文团,前来寻长公主进献作品。
二是,长公主的好评是不可多得的一块仕途铺地砖,而这位礼部尚书之子,同样也是位值得结交的人脉,这些学子大多都有入仕从官平步青云的雄心壮志,哪会放过这等机会。
大堂一侧窗畔。
一位身形矮胖,四十出头的蓝袍中年儒者负手而立,默默凭栏远眺着风起云涌的湖面,正心怀期待地静候着长公主对他此行带来的这篇尚未面世的祭文有何等点评。
“我大离立国七百余载,近年来天灾人祸迭出不穷,东海百姓连年受扶桑海贼劫掠,多地州府旱涝频发,数十万计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群出身玄京名门的学子不知忧国忧民,却在此为了从仕为官,平步青云而不计脸面地阿谀奉承,巴结豪门子弟。”
“尚在学生时代,年纪轻轻,便将如此作风习以为常,将来若是这帮子弟走入了仕途官场,我大离未来当更加堪忧……”
“只希望兰玉公主能体悟到这篇文章关怀民生的内意,能给出一番支持的评价,只要能将陵王这一脉的名号拉拢,陛下日后必将重视我‘振国文党’的一切谏言……”
这位名作韩千秋的大儒,口虽不掺和身后学子们的言谈,但心中却是点评连连。
而堂内的诸多学子也是视这位先生如无物。
韩先生虽是安国书院的大儒,但他近来的风评却并不如何好。
众学子都知晓这位大儒素日里颇为严肃顽固的性格,近年来更是借着大儒这层身份时常给陛下递去谏言文牒,对大离国事指手画脚,措辞很是激烈,已多次惹得圣上颇为不悦的冷言讥讽。
甚至有不少人说,若非这位韩先生是安国书院的大儒,早已被推去菜市场砍脑袋了。
所以一众学子对这位矮胖的严肃先生,也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不想跟错了文脉,白白埋没断送了未来前程。
忽然间,正值众人谈论之际,堂外有丫鬟领着俩灰衣简陋的男子进来。
一个眼睛奇小,一个络腮胡子。
从这二人举手投足来看,众人很轻易便识别出,这是俩粗胚武夫。
二人进来后,便径直跑去韩大儒负手伫立的那处窗栏眺望去了。
堂内的学子还以为这俩粗胚武夫是特意来寻那位韩先生的,然而张望了几眼却发现那二人并未与韩大儒有所交流。
很快,他们便听有领送那二人进来的丫鬟议论,说是长公主已经从雅阁里出来,准备到一楼水榭见客去了。
“什么?长公主今日竟然准备出来见客?……”
“好姐姐!快告诉我等,是在座的哪位大才的诗作被公主相中,决定要当面交流指点一番么?”
“对啊!好姐姐快告诉我等!”
一众学子听了这个消息,立即猴群似地围聚到了那几个丫鬟跟前,七嘴八舌道。
这些人之中不少都并非第一次参团来兰陵酒庄献诗递词,而且每次来了一待就是大半日,多少都与这些丫鬟熟识了,此刻说起话来,好几人皆是拉扯着丫鬟的衣摆,语气里多少有些撒娇般的暧昧。
那几个议论的丫鬟也是人精,她们早知晓这些苦等半日的学子必定会对长公主下楼见客的动向极感兴趣,所以才会故意在一侧大声议论撒饵,就是想借机博一番受众多贵公子关注的好感。
她们早晚也是要嫁人的,这些时常出入酒庄的名门贵公子,她们即使嫁不了,但若能好好深入交流一番结下些露水情缘,日后对她们也是大有裨益。
然而不等她们几个开口回答,众学子之中便有几个王文焰公子的死忠拥护借机献媚,抢着笃定地开口说道,
“这还用问?若是长公主决定当面点评哪位大才的诗作,那必定是文焰公子啊!”
“对啊,你们该不会还有人认为,咱们此行之中会有谁的才华,能盖过王公子?”
“玄京第一诗词鬼才柳明洞不出,是无人能在才学上压过王公子的,依我看,十有八九是王公子今次写的那首《咏柳》入了长公主的法眼,所以决定见一番王公子,不信你们等着瞧,马上便会有人来请王公子去隔壁文曲楼水榭了。”
几个拥护吹嘘间,那位锦衣华服的王公子倒是不为所动地静坐在上座,脸上默默含着微笑,侧旁不远处几个女学生则是投来了不舍不愿又羡慕祝福的复杂目光。
其实无人知晓,这位王公子已在这听闻到丫鬟议论的短短片刻间,不知不觉地伸手悄悄整理好了半踩在脚底的鞋跟,今日出行特地穿了双云锻棉锦鞋,虽然好看,但却烧脚,坐着不动也热,他便早早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半个后脚跟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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