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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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上有些回音，众人纷纷张望。魏傕离得太远，看不清表情，我看到魏郯和魏昭都从席上站了起来。</p>

近前的几个人人连忙上前去拦：“严公！这是做甚！”</p>

“严公这是醉了……”</p>

“我未醉！”那人推开来劝的人，红脸怒目，继续指着殿上，“魏傕！你要挟天子，与何逵何异！我等乃天子之臣，岂容你篡政窃国！”</p>

“安得放肆！”魏昭下阶喝道，话音才落，已有两名兵卒上前将严芳按住。严芳挣扎再骂，兵卒又用绳子勒住他的嘴。</p>

“尔等小卒安敢押缚朝官？！”席中一人立起，我望去，却见是博士李崇。他怒视魏昭，“严公乃侍御史！即便是廷尉，亦要奉了天子之命才可羁押！”</p>

此话一出，朝官席上议论一片。</p>

“廷尉？”从殿上下来的魏慈冷笑一声，正要上前，却被魏郯喝止。</p>

“松开严公。”魏郯沉声对士卒道。</p>

士卒相觑，片刻，将严芳松开。严芳往地上吐一口血沫，脚步歪斜，嘴里仍骂着“国贼”之类的话。</p>

魏慈大怒，要上前去，魏郯拦住。</p>

“严公醉了。”他面不改色，对方才劝阻严芳的那几人道。</p>

那几人连忙附和：“正是正是！”说着，将仍旧絮絮不止地严芳又拉又劝，带了下去。</p>

魏昭立在阶上，脸色阴晴不定。</p>

魏郯又转头，朝不远处的乐府的主事看了一眼。那主事是个通透的人，嘈嘈欢快的乐声立刻奏起，将方才尴尬的寂静掩盖下去。</p>

场面重新又热闹起来，众人又重回宴乐之中。</p>

贵妇们都是人精，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在郭夫人面前亦无人多嘴，只若无其事地将先前说到的绢丝话题继续说下去。郭夫人听着她们说话，低头抿一口茶，粉白的脸上全无笑意。</p>

我望向那殿上，远远的，魏郯与魏昭已经重新入席，似乎有人说了笑话，我能听到魏傕豪爽的笑声，中气十足，在屋宇下回荡。</p>

璧台上的宴乐持续了一整日，女眷本不像男人们那样热衷饮酒和高谈阔论。幸而雍池中有大舟，宴饮了小半日之后，有人提议游湖，众人皆赞成。</p>

郭夫人本来就体力不济，即便今日盛装而来，到了游湖的时候也已经不像宴饮之时那样兴致勃勃。到了这般时候，各人的出身就会微妙地分了出来。从前在长安，乘舟游玩是贵人们的事，春日赏柳夏日赏荷。而小户人家买不起舟舫，租赁一次耗费甚大，且水性难服。</p>

玉莹等一众出身高门的仕女在舟上谈笑自如，这边走走那边望望，如履平地。而以郭夫人为首的那些出身低微的夫人则一直坐在最中，哪里也不去。魏嫆东张西望想到别处看，郭夫人也不许，惹得她撅着嘴，满脸无趣。</p>

我当然想像玉莹她们那样尽兴，可我不想惹得郭夫人心有他想，便一直陪在她身旁。</p>

“我等北方人不惯水，听说丞相要将雍池辟为教场，操练水军？”陆夫人一手紧紧扶着木栏，将一枚蜜饯放入口中。</p>

“正是。”郭夫人道。</p>

“这是要南进么？不知是梁充还是吴琨？”有人道。</p>

郭夫人淡笑：“军国大事，我等妇人怎会知晓。”</p>

“正是。”陆夫人赞同道道，“我想到打仗就心慌，改日还要到庙里拜拜才好。”</p>

众妇人纷纷附和，我在一旁听着，心底却暗暗一沉。</p>

裴潜还在淮扬，如果魏傕要打吴琨，他就会与魏氏对阵吧？我越想越觉得心神不宁，这时，忽然瞥见对面，乔缇正瞅着我看。与往常不同，她的目光不再拐弯抹角，而是直直的，像一个饥饿多时的人在盯着食物，或者……仇人。</p>

从舟上下来，郭夫人说身体不适，让我留下来，自己带着魏嫆回府去了。</p>

妇人们各自游览，舅母与陆夫人相谈甚欢，我则与玉莹她们择了水边一处名寺游览，出来之后，已经是黄昏。我望见璧台那边已经亮起了点点烛火，问家人，他们说宴席已经散了。妇人们也要各自回去，告别之后，我往回走，想去看看魏郯是不是还在璧台。</p>

可是还没到璧台，去探听消息的家人却回来告知，魏郯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p>

“去了何处？”我问。</p>

“不知。”家人道，“他们说大公子饮醉了。”</p>

我朝璧台上望去，乐声仍然传来，舞伎身着彩衣的身影在余晖中翩翩，笑语阵阵。心中略一思索，我让家人留下来照应，若有魏郯消息，回府告知一声。安排罢了，我朝停放车马之处走去，意欲打道回府。</p>

今日来璧台的宾客大多已经离去，空地上，车辆寥寥无几。驭者牵马去了，当我来到自己的车前，却发现这里立着一人，是乔缇。</p>

“表妹？”我讶然看着她。</p>

乔缇望着我，微微一笑，道：“表姊今日走得好迟，我在此等候了许久。”</p>

“表妹在等我？”</p>

“正是。”说罢，她看看阿元和身后的家人，目光盈盈，“我有些话想与表姊说，不知可否。”</p>

我狐疑地看她，片刻，对阿元说：“尔等且退下。”</p>

阿元应一声，看看乔缇，与家人走开。</p>

四下里无人，我看着乔缇，她也看着我。</p>

“我来见表姊，是有一事相问。母亲想让我嫁入魏府，表姊也知晓，是么？”她抿抿唇，轻声开口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