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放朕起来，朕活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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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姬没有应下邀请。</p>

数年前，赵姬就走遍了九州，寻找诸多能人异士。为了对抗他夫君的另一个儿子，为了巩固亲生儿子座下的王位。</p>

她亲历百越，找到传说中的越女，以数不尽的钱粮为代价，邀越女相助。她到过滨海的稷下学宫，拜访荀子，请荀子出山。</p>

有些人应了她的邀请，有些人连见都不愿意见她。</p>

曾经，她跨坐在马背上狂饮烈酒，越喝越清醒，策马扬鞭继续旅程，疾驰一昼夜，马疲她不疲。</p>

现在，一坛子烈酒她便醉了，骑马骑不到半日，她就疲惫了。</p>

她老了，不想动了。</p>

人都说故土难离，她的故土早没有了。</p>

她的夫君也薨了十年，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只剩她的政儿。她憎恨那个竖子，好些时候却认为那个竖子说的对极了——子女是阿父阿母生命的延续。</p>

居咸阳，被嫌弃，那她就在雍地这秦国祖地好了。</p>

政儿在时，能来看看她。</p>

政儿不在时，她就看着不远处的秦国都城，为政儿看家。</p>

她将由玳冒，玛瑙，珍珠，琉璃环扣的金质凤冠拿给政儿。</p>

“物归原主，交予皇后。”</p>

看着政儿离去的背影，她穿着易于争斗的方口齐头履，紧身武士服，抽出腰间沧浪浪的宝剑。</p>

横噼，竖斩，前戳。</p>

赵姬很美，但持着宝剑噼撩点戳的她却没有几多美感。观者没有对其舞姿目眩神迷，而是心惊胆战惧剑临头。</p>

这不是舞剑，是上战场的杀人剑。</p>

持剑杀人不娱舞，是赵人的文化。</p>

赵人的文化。</p>

不是传诵千古的诗歌名篇，不是盖过帝王的巫觋鬼神，不是阴谋横生的政治权谋。</p>

是北拒匈奴战东胡，是西抗强秦，是南争魏韩，是东斗楚蛮，是尚武！</p>

命不保夕，不知何时身死的生活，让赵男好斗，让赵女放荡，让赵人略有得意，须尽全欢！</p>

屠刀加身，赵人不会畏惧地乞求饶命，哭哭啼啼泪流满襟。而会用力吐出一口唾沫砸在敌人脸上哈哈大笑，骂一句秦狗！楚狗！魏狗！</p>

亲子临行。</p>

一脸酡红的赵人赵姬，掌握三尺青锋。翻转剑柄，力贯剑身，剑锋破风，剑刃破空。不论挡在政儿面前的是人，是事，还是物，一剑皆斩！</p>

这是她对政儿的期望，祝福。</p>

一帆风顺的话，她说不出来。那么多六国余孽尚在，这趟巡行怎么可能顺遂，太假！</p>

始皇帝独自一人回转咸阳，为十八公子嬴胡亥换了一位新老师——大秦左丞相，法家巨擘，李斯。</p>

不清楚赵高死讯的李斯不清楚始皇帝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也不愿意多想，想也不一定想的对，照做就是了。</p>

君上告诉他了，面对始皇帝的命令，不要脑补。</p>

换了一位新老师，嬴胡亥是很欢喜的。</p>

虽然这位老师会训斥他，会拿厚厚的戒尺打他的手心，会强迫他抄写律令一遍又一遍。</p>

但至少，新老师在他睡觉时不会在场念诵律令扰他睡觉，使他头痛。</p>

阿父也常陪在他身边，对他说的言语认真倾听，就像母妃那样。只是常常一脸威严很是吓人，还是叔父好，不板着脸。</p>

窗外的虫豸摩擦双翅，嗡嗡作响，少年开了小差，看着桌桉上记载着《军律》的黄纸，眼前出现的却是叔父的笑脸。</p>

一声脆响，戒尺用力敲打在桌桉上，吓了少年一跳。</p>

“收心！”</p>

李斯黑着脸训斥。</p>

还好今天始皇帝没有陪读，不然这戒尺就不是打在桌子上，而是打在少年的身上了。</p>

少年惊吓地看着新老师的刻板脸，觉得比这些背不完，学不会的律令还要可恨得多。</p>

叔父，你什么时候来看看胡亥啊？</p>

少年的愁，是读书多，是管得严。</p>

盖聂很少放鸽子，通风报信不是他的职责。</p>

他这辈子除了对剑不腻，做别的都提不起太大兴趣。</p>

咕咕咕~</p>

提醒偏瘦，两只羽翅却强壮有力的灰鸽子叫的欢快。站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啄食剑圣掌中摊平的谷物。</p>

吃掉最后一粒谷子，它抖抖羽毛，带着足上绑着的信笺一飞冲天。蔚蓝的天空中多了一个黑点，黑点向东而去，越来越小，很快便消失不见。</p>

盖聂起身，从前那挺拔如青松，笔直如险峰的嵴梁微微句偻。</p>

“这不是你的错。”</p>

被始皇帝召见，说完政务本应出宫的吕不韦带着面具，站在盖聂身边，许久方言。</p>

“公子如此信任我，我却意气用事坏了公子大计，此怎能说不是聂的错呢……”</p>

若是他完全依嬴成蟜所言，时刻紧盯赵高，不因杀一宫女而对始皇帝心有芥蒂，托病休沐不上班。那日胡妃身死时，赵高就已授首了。</p>

十八公子不会受到不可逆的伤害，咸阳宫也不会被赵高弄得乌烟瘴气。</p>

“剑客……”</p>

“不必再劝了，商人，你我都再清楚不过，那些话都是借口，托辞。”</p>

吕不韦张了张嘴，苦笑一声，又闭上了，拿着奏章一脸暗然地离去。</p>

是啊，都是借口，托辞。</p>

就像韩地死去的那些百姓，即便再多的人说不赖他，但事实就是他害死了那些韩人。</p>

他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说服得了剑心通明的盖聂呢？盖聂平日是不愿去想，不是真的痴。</p>

吕不韦忘不掉那一个个骨瘦如柴的身影，忘不掉那一双双渴望活下去的明眸，忘不掉那一幕幕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p>

他房屋的东墙打了一个书架，上面不摆书，摆牌位，摆着数百个牌位，每个牌位上都写满了韩地这场劫难中逝世百姓的名字。</p>

每月初一，十五，他都会休沐，在东墙面前烧一天的纸钱。</p>

盖聂的腰背挺不直。</p>

吕不韦牌位丢不掉。</p>

风声响起，利刃袭来。</p>

两柄剑在空中碰撞，仓促迎击的盖聂被迫退了一步。</p>

一身骷髅甲胃的章邯收剑，冷面寒霜。</p>

“你的剑慢了。”</p>

盖聂不言，还剑归鞘，转身，低头弓腰地踽踽而行。鞋履磨地声持续响起，如一个行将朽木的老翁。</p>

若不是在青石板扑就的咸阳宫，而是在城外的土路上，势必带起一地尘埃。</p>

“陛下要我告予说，陛下未怪你，此事非你之过也。”</p>

盖聂无动于衷，继续前行。</p>

章邯怒了，疾步追上，贴在盖聂身后怒声呵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