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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说来听听,何事如此隐秘?”
谢无鹫趁势站起来,躬身说道:“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隗忠的父亲叫隗顺,是大理寺诏狱里的一名小狱卒,属下也只是皇城司刑狱里的一名小狱卒。我俩是同乡,又做着同样的差事,两家人时常走动。”
虽然是同乡,又都是狱卒,隗顺和谢无鹫的心性却大不相同。
隗顺老实,没什么多的心思,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将狱卒这份差事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将来传给儿子,儿子再传给孙子。
“天下太平,有份安稳的差事,这日子啊美的没边了!”
隗顺剥开豆角,将几粒毛豆丢进嘴里,嚼了几下,再抿一口烧刀子,舒服得眯起眼睛直叹气。
“哦,吃几粒毛豆,喝几口烧刀子,你就满足了?觉得这日子美到头了?没出息!”
年轻的谢无鹫也吃着毛豆,喝着烧刀子,可他并不觉得这滋味有多好,他不甘心一辈子只做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狱卒,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与臭虫、老鼠还有肮脏的囚犯为伍。他总想抓住一个机会,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绍兴十一年的秋天,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宋金两国准备议和,一心主张抗金,并在北伐战争中连战连捷的岳飞成了金人的眼中钉,尤其是颖昌之战中金国统帅完颜兀术的女婿夏金吾战死,让完颜兀术对岳飞恨之入骨。他担任金国方面的和议大使后开出了一个私人的议和条件:杀掉岳飞!
十月,岳飞被投入大理寺诏狱,隗顺就是看守他的狱卒之一。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喜欢太平日子,喝二两烧刀子就觉得人生已经圆满的小狱卒是岳帅岳少保的死忠粉。
眼睁睁看着心目中的英雄在自己跟前被严刑拷打、被泼污却百口莫辩,隗顺心中十分难过。
“那段时间他经常拉着属下喝酒,经常喝醉,一喝醉了就大声替岳飞叫屈,拉都拉不住!可我俩只是两个小小的狱卒,宗正卿和大理寺丞帮岳飞喊冤都被撤职的撤职,流放的流放,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皇帝和宰相的态度那样坚决,终于,没人想着能救出活着的岳飞了,但还是有人不忍心岳飞死后尸身受辱,经过不断的转托,有人找到了谢无鹫,希望在岳飞死后他能帮忙收敛岳飞的尸身。
“那人许了不少好处,属下动心了,这才打起了隗顺兄弟的主意。”
谢无鹫收了好处开始频繁地去找隗顺喝酒,隗顺心里不痛快,又是好兄弟相邀,自然无有不应的。
谢无鹫藏了心思,每每酒至半酣就开始有意在隗顺面前大谈岳飞的忠义与冤屈,经常惹得隗顺红了眼眶。
终于,谢无鹫借着酒醉向隗顺说道:“岳帅肯定是活不成了,他一死,他的亲人必定马上就会被朝廷的人押解着远窜边地,连给他收尸的机会都没有……可怜呐,岳少保一世英雄死后却落得死无葬身之地,连个收尸安埋的人都没有!”
那一晚,隗顺破天荒地没有接话茬,喝酒喝得很猛,眼睛却很亮,谢无鹫知道事情成了!
“岳飞死后属下隐约听人提起,有人半夜里偷偷将他的尸身背出去了,再要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隔了两三日我听说隗顺丢了差使,上门去问背走岳飞尸身的人是不是他,他一声儿没答,只搓着手问我借几两银子,说自己丢了差使得寻个营生……后来他生了儿子,属下去道贺,那晚他喝醉了,说漏了嘴,说他将岳飞随身的玉佩用绳子牢牢系在他腰间,‘以后就是尸身化了白骨也认得出,不怕祭拜错了人’,属下这才肯定是我隗顺兄弟将岳飞的尸身偷偷安葬了!”
谢无鹫没有说的是,他将隗顺说漏嘴的情况作为凭据,又从那人手里得了一大笔银子,靠着这些银钱他走通了门路,这才升了刑狱掌事。
隗顺在钱塘门外支了个小摊,贩卖些水果和饮子,生意时好时坏,谢无鹫时不时地接济他一下,每次隗顺都千恩万谢,生意但凡好一点,隗顺也总会千方百计将人情还回来。
谢无鹫想给隗顺一大笔银子,一次性将这牵扯不清的人情债断个干净,隗顺总不肯收;想要从此不做理会,任他自生自灭,谢无鹫又做不到。
一边被好兄弟当做大恩人,享受他们一家子的感激;一边自责好兄弟丢差使跟自己脱不了干系,谢无鹫在这样的矛盾里性子越发古怪。
“如今隗顺死了,死之前将他家小子托付给了我,我不能放任那小子出事不管,只能厚着脸皮求到大人名下,您老不帮属下,隗忠那小子必死无疑!”
“知道了,你且出去吧!”
从吴扬处出来,谢无鹫的脚步有些虚浮。他从前只觉得吴扬是个靠祖荫的二世祖,虽然也有几分才干,但他们这种从底层爬上来的人哪一个不是心性坚韧,才干出群。
今日吴扬吴指挥使却给了谢无鹫完不同以往的观感,他就坐在那里,不言不动,压迫感十足。
谢无鹫原本自称属下,委实是因为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但现在他却心悦诚服,“隗忠那小子要是能逃出生天,趁此机会巴紧吴大人,老子也算对得起我隗顺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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