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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就藩怀庆,怀庆离京中甚近,微臣练好了舞蹈,便入京由陛下观赏。”郑王真的跳不动了。

他要是能再坚持坚持,也不会这般得罪皇帝的。

当了这么久的老好人,终于装不住了,人设崩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可你下次来,就没有这天下诸王了,就朕一个欣赏,有什么意思?”

朱祁钰不听那些:“站起来,接着跳。”

“弹唱!”朱祁钰幽幽地看向淮王。

淮王打了个激灵,弹就弹呗,反正我一个小透明,没人在乎我。

白给皇帝捐献家业了,皇帝不值得投靠。

郑王只能爬起来,但做了一个动作,就摔倒在地上,酒气上涌,胃部翻腾,要吐了……

“拖出去!别脏了乾清宫!”朱祁钰见状挥手。

整张脸阴沉似水。

“快乐的时光总是这般短暂。”

“今日这场家宴,就要落下帷幕了。”

“明日朕就要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也不能再和诸王团聚了。”

听到这话,诸王心里都在欢呼。

这辈子都不来了,发誓!

“朕这心里舍不得啊。”

“也许,下次见面,就是在地下了。”

“有生之年,怕是见不到了。”

“来吧,再满饮此杯。”

朱祁钰端起酒杯:“这是今晚的最后一杯酒,喝完了,你们也要准备回封地了。”

诸王万分庆幸,终于熬过来了。

脑袋还在,太幸福了。

“相见终究短暂。”

“快乐也只是一瞬。”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都站起来。”

“陪朕喝完这最后一杯酒。”

朱祁钰眼角含泪:“都在酒里了。”

一饮而尽。

诸王欢欣雀跃,终于要回家了,以前从来没发现,家竟然这么美好。

这时,郑王被太监扶了进来。

“吐完了,舒服了吧?”

“朕折腾王叔,是因为太想念王叔了,担心以后就见不到了。”

朱祁钰终于说句人话:“郑王叔,把酒喝了,这场宴会就进入尾声了。”

郑王也是个戏精,泪如雨下:“微臣舍不得陛下啊!”

就等你这句话呢!

朱祁钰擦了擦眼角的泪:“朕也舍不得你们啊。”

“朕罚你们,不要怪朕。”

“朕也是为了你们好。”

“你们都是朕的血脉兄弟,是朕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啊。”

朱祁钰动情流泪。

“微臣等舍不得陛下啊!”

诸王更都是戏精,嚎啕大哭。

一副不依不舍的模样。

反正就要走了,做做样子,让皇帝痛快些,说不定皇帝一开心,多多赏赐些金银财宝。

“朕也舍不得诸王啊。”朱祁钰眼泪流了下来。

“微臣也舍不得陛下啊!”诸王的哭声此起彼伏,从殿内哭到殿外。

坐在上首的孙太后有点看懂了。

皇帝诏诸王入京,就没打算放出去。

又用科举,把封地诸王家的各级将军诏入京中考春闱,等于说,把诸王全都禁锢在京师。

唉,五代积累,长达五十多年的苦心造诣,终于瓜熟蒂落。

本来这个瓜,应该是镇儿亲自摘下来的。

谁知道,竟便宜了景泰帝!

未来彪炳史册,必然有这浓墨重彩的一笔,朱祁钰怕是能因此捞个好谥号。

“不如再留几天吧。”朱祁钰借坡下驴。

什么?

哭声戛然而止。

前一瞬还哭得死去活来,下一瞬,哭声没了。

都张大嘴巴,还能这么玩?

求求您,别开玩笑了。

“怎么?诸王是喜悦懵了?”

朱祁钰也尴尬啊,反正朕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那就留到春闱之后,再回去。”

“都在京中,也能多陪陪朕。”

“万一鞑靼攻来,你们也能为大明出一份力……”

“哈哈哈,朕开玩笑的!”

“大宁破不了,蓟州镇会防御好的,九门提督府也在征兵,用不了多久,京中便有十万大军拱卫,军械武器不计其数,怎么可能被破呢?”

朱祁钰笑道。

但诸王以为皇帝说开玩笑,是不留他们呢。

结果是这事啊。

战场上让诸王顶上去,只是气话,大家心知肚明。

可让诸王留在京中,这是真话啊。

等等!

皇帝还要诏各级将军入京,是不是说,诸王以后再也无法出京了?

他们小心翼翼看了眼皇帝。

“怎么?留在京中了,不开心吗?”朱祁钰笑问。

“开、开心……”

回应这寥寥。

什么意思,傻子都能听明白。

但是,朱祁钰的脸又阴沉下来:“看来是不开心呐,刚才说想朕、舍不得朕,是骗朕的吧?”

“微臣不敢!”

诸王吓傻了,承认了,就是欺君之罪。

“不敢?那就还是想了,原来亲戚们是骗朕的?”

“都是朕自作多情喽?”

“可笑!”

“朕才是小丑啊!”

朱祁钰忽然炸怒:“你们,你们可扪心自问,王爵是哪来的?”

“朕赐的!”

“你们吃喝用度哪来的?”

“朕赐的!”

“你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朕赐给你们的!”

“跟朕耍心眼?”

“好啊!”

“鞭来!”

朱祁钰一伸手,郑有义赶紧把鞭子送上来。

“臣等愿意留在京中,臣等愿意啊!”郑王惨叫。

第一个挨抽的就是他!

接着是肃王、庆王、沈王,殿中的亲王一个都没落下,全都挨了鞭子。

“欺君之罪,该杀头的!”

“朕饶了你们,那是看在亲戚的份上!”

“赵辉,按着他们!”

朱祁钰见老驸马老神在在,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赵辉也懵了。

宴会都要结束了,难道我也要挨鞭子?

啪!

一鞭子把赵辉的思绪拉回来,痛得他浑身扭曲。

“聋了?没听见朕的话吗?”朱祁钰凶厉地看着他。

驸马?

孙太后的人?

朕直接教你做人!

“微臣遵旨!”赵辉满脸惊恐。

他只是驸马,而且宝庆公主早就仙逝了,以前他仗着资格老,连皇帝都不敢动他。

但现在不一样了,诸王都在京中,资格老的比比皆是,他算个屁啊?

所以,皇帝抽了他一鞭子。

赵辉忍痛按住宁王。

因为宁王最老实,被抽也不吱声,他觉着皇帝应该找惨叫的抽,不该抽宁王了。

他按着宁王,自己也安全,省着皇帝抽他身上。

结果!

啪的一声鞭响,皇帝正巧抽在宁王的身上,连带着他也挨了一鞭子。

宁王和赵辉脸对脸的惨叫。

老兄,同病相怜,抱一下吧,就不疼了。

宁王都习惯了。

赵辉不习惯啊,我这把老骨头,临到死了,还遭这么次罪,冤不冤啊!

朱祁钰发泄了一通,才冷冷道:“传旨,在安定门外建造百王府,诸王入住进去!”

“留在京中,你们可有不同的想法?”

有,但不敢说。

殿外郡王们听着亲王的哀嚎声,一个个庆幸,发现当郡王也有好处。

辽王和岷王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看到了欣喜,降格为郡王,怎么感觉捡到了便宜呢?

“臣等愿意在京中陪伴陛下!真心愿意啊!”郑王哭着说。

不止身上疼,心更疼。

怕是回不去封地了。

以前皇帝只是削藩,这回是彻底关在京中,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存活了,日子难过了。

“郑王,留在京中陪伴朕是好事,怎么哭了?”朱祁钰笑眯眯问。

“微臣喜极而泣。”郑王睁眼说瞎话。

“这不正好,你回府苦练舞技,练好了,随时都可入宫,给朕表演,多方便也呀。”朱祁钰笑道。

“陛下所言甚是,微臣在京中,能更好侍奉陛下。”郑王哭得更凶了。

“可王府事务冗杂繁多,微臣担心耽搁时日良多,耽搁了正事。”赵王小心翼翼道。

“无妨,七月就回去了。”朱祁钰又给他们希望。

满打满算,在京中也就待两个月。

串亲戚的门,待两个月都不多。

何况诸王看皇帝来了呢。

可皇帝有信用吗?

刚才还说后日启程回封地,一盏茶的功夫就变卦了。

鬼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承认。

“那封地的事务……”赵王充满担忧。

“赵王,你在封地,处置过什么事务啊?”

“这会儿了,反倒担心封地了?”

“怎么?”

“朕还能把封地收回去不成?”

“你家那点破事,有什么可以处置的?”

“你赵王世子不是在王府吗?”

“难道他是傻子,连点破事都处置不好?”

“那就让布政司代为处置……不,布政司不合适,就让镇守太监去处置。”

“你们是朕的亲戚,太监是朕的人,朕信得过,你们也能信得过。”

“就这么定下吧。”

诸王完全傻了。

王府的处置权,落在太监的手上?

那王府岂不名存实亡?

“传旨,都知监派太监出去,去各大王府,处置王府事务。”朱祁钰不放心地方镇守太监。

那些阉货,早就彻底腐化了,早晚杀干净,杀鸡取卵。

从宫中派新人过去,佐以厂卫,支持局面就可以。

“奴婢遵旨!”冯孝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跪在地上,走出殿外打发人去传旨。

诸王看见这对主仆表演,彻底明白了,这是把王府的所有权力,收归中枢了!

以前是把诸王当猪养,这回干脆摊牌了,当蛐蛐养了。

没用的直接淘汰。

“陛下,这……”赵王想说又不敢说。

“赵王的话可不少啊,以前没发现,你倒是会说话。”

朱祁钰幽幽地看着他:“去,对着那面墙,一直说,不许停!”

“滚出去!”

赵王看了眼皇帝指的墙壁,那是殿外的宫墙。

这天气外面都是蚊子,您想把我喂给蚊子吗?太狠了!

“微臣遵旨!”赵王像个受气包一样走出大殿。

“还有谁有废话?”

朱祁钰阴沉着脸:“你们说王府管理不善,朕派人帮着管去,结果你们还不满意?”

“怎么?干脆让你们当皇帝,好不好?”

“一个个废物,本事没有,屁事儿还特别多!”

“传旨,安定城百王府,赵王府最后一个建,让他睡大街去!”

“仗着跟漠北王长得像,就想攀附天家吗?”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的王爵是哪来的?”

“先辈的恩怨,朕不想再提!”

“但你们都该心知肚明。”

“让你们赵藩袭爵,那是天恩浩荡,别给脸不要脸!”

“郑有义!”

“抽他三十鞭子!”

朱祁钰越说越气:“朕再告诉你们一遍,这天下是朕的私产!”

“只属于朕一个人!”

“跟你们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别看你们姓朱,但也仅仅姓朱罢了!”

“在朕面前,你们什么王也不是,只是哄朕开心的玩意儿!”

“别拎不清楚自己!”

“摆这个王,那个王的架子?活腻味了!”

“朕想削了谁,就削了谁!”

“朕看谁敢反!”

“朕杀他九族!”

朱祁钰直接炸了。

摊牌了,说实话了!

“臣等有罪!”诸王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但朱祁钰却一言不发,不允许任何人起来。

乾清宫内外,落针可闻。

诸王的酒醒了,皇帝说实话了。

他们只是皇帝手中的玩物,是蛐蛐儿。

开心了就斗一会,不开心就扔在一边,若蛐蛐惹得主人不快,随时都能捏死。

真如皇帝所说的那般,除掉王府护卫,又把王府事务收归太监手,王府还剩下什么权力了?

皇帝岂不想杀谁便杀谁?

悲愤之余,有王爷低低哭泣,想太祖了……

啪!啪!啪!

郑有义抽赵王的声音,在乾清宫殿外回荡。

“朕本来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

“可你们有些人脑子里装的是屎。”

“听不懂人话。”

“干脆,朕再告诉你们明白点。”

“朕不开心,就圈禁你们在京中一辈子,朕倒要看看,天下人谁敢为你们鸣冤!”

“谁敢说个不字,朕就杀谁九族!”

“一个人说,朕杀九族,十个人说,朕就杀光整个县城!”

“太祖、太宗又不是没干过!”

“杀光一个省,也不是没发生过!”

“不听话的人,留着干什么?”

“你们也是!”

“别仗着是朕的亲戚,就跟朕耍脸子、摆架子。”

“朕能封你们爵位!”

“也能送你们去死!”

“跪着!”

“跪一宿,跪明白了!”

朱祁钰踹开案几,走进内宫里。

轰隆!

乾清宫宫门关闭。

殿门关闭。

内宫宫门关闭。

宫外不知道从哪涌进来上百个太监,把乾清宫前殿内外包围。

诸王瑟瑟发抖。

孙太后站起来,幽幽一叹:“都清醒清醒吧,今时不同往日了,这天下,都由皇帝做主了。”

这话说得很酸。

却是现实。

皇帝强迁孔氏,也只是遭到骂名罢了。

换做以前,满朝文武就教皇帝做人了,让皇帝乖乖改回去。

可现在呢,满朝文武帮着皇帝强迁孔氏。

再看看皇帝强征商贾入京、强征诸王入京,谁敢说不?

无上的皇权。

宣宗皇帝是才有。

而太祖、太宗的皇权,比景泰帝的皇权,大得更多。

“臣等恭送圣母!”诸王满心悲戚,礼节不能忘。

吴太后也站起来,和孙太后一左一右,走出乾清宫。

自始至终,她都没说话。

见皇帝打人、骂人,更是心神恐惧,哪里敢干扰皇帝的决策。

正因为一言不发,反而让诸王对吴太后的观感是深不可测。

两宫太后回宫。

漠北王也站起来,嗤笑两声:“怀念本王了吧?”

真怀念了。

带着家眷回南宫。

皇帝不会允许他住在乾清宫的,万一有不开眼的,扶他坐在奉天殿龙椅上,他是坐,还是不坐呢?

无论如何,都是皇帝难做,他可不做那种傻子,他还得积蓄实力,熬死朱祁钰呢,说不定真有复辟的那一天,反正他没儿子。

只留下诸王跪在乾清宫内。

太监们撤掉了木箱空调,也没人打扇子,整个宫内闷热无比。

外面的倒是凉快,但蚊子太多了。

太监更损,院子里挂满了灯笼,蚊子翩翩起舞,饱餐一顿。

郡王们不时“啪”的一声,啪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呢。

朱祁钰进了内宫。

“皇爷,漠北王出宫了。”冯孝小心翼翼禀报。

“看紧了,绝对不能出差错。”朱祁钰不放心。

这条路早就净街,由养马军和厂卫在维持秩序,应该是安稳的。

“去承乾宫。”朱祁钰不放心住在内宫里。

万一有哪个王发疯了,冲进内宫里,惊到他,得不偿失。

“奴婢这就去安排。”冯孝也忙蒙了。

这时怀恩进殿:“皇爷,衍圣公尚在殿外候着。”

朱祁钰刚想说让他也跪一宿。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得罪了诸王,这个时候该安抚孔氏了,以后还需孔氏好好效力呢。

“宣进来。”

“皇爷,这是内宫,外臣岂能私自进入?”怀恩觉得此举坏了规矩。

“那就让他在门外跪着,朕在门内,便是。”

朱祁钰也不想让外臣进入寝殿。

他寝殿布置成了迷宫。

十几个房间,几十张床,谁也不知道他晚上会在哪个房间,哪张床.上安枕。

他不止防宫外,宫内也防着。

“奴婢遵旨!”怀恩出去宣孔弘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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