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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名便与他二人讲和,又问起争斗情由。智通自知这是丢脸的事,不肯言讲。还是郑忘比较粗直,气忿忿地将和智通为柳眉吃醋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粉面佛崔名听了,哈哈大笑道:“你们两人闹了半天,原来为的是这样不相干的小事,这也值得红脸伤自家人的和气吗、来来来,看在我的薄面,我与你两解和了吧。”

智通与郑忘俱都满脸惭愧,各人自知理屈,也就借着这个台阶,互相认了不是,言归于好。

三人谈谈笑笑,到了晚饭后,智通才把暮夜寺近两月来发生的事故,详详细细告诉崔名,并请他相助一臂之力。

崔名听罢智通之言,只是沉吟不语。郑忘忽然说道:“我有两件要事要讲,适才一阵争斗,又遇崔师兄从远道而来,心中一高兴,就忘了说了。”

崔名与智通忙问是何要事,这样着急。

郑忘道:“我今日进城,原是要寻访仇人报仇雪恨。谁想仇人未遇见,倒是寻访着失踪徒儿沈金,被人擒住,断去双足,送往官府,业已处了死刑了。”

智通道:“这就奇了!沈金师侄失踪,我早怕遭了毒手,衙门口不断有人打听消息,如何事先一些音讯无?郑贤弟不要听错了吧?”

郑忘着急道:“哪个听错?我因听人说县衙内处决采花大盗,我连忙赶到尸场,不但人已死去,并且双足好似被擒时先被人斩断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一丝也不假。我急忙回来,找你商量如何寻访仇家,谁想进门便为一个贱人争斗,差点伤了自家兄弟义气。”

崔名道:“贤弟不要着急。我想此事决非你一人的私事,必定是巴山有能人在成都,成心同你我为难。报仇之事,千万不可轻举妄动,须要大家商量才好。你说的两件要事,还有一件呢?”

郑忘道:“我回庙时节,天才西初,太阳尚未落山。庙前树林中,忽然起了一团白雾,大约有数十丈方圆,好似才开锅的蒸笼一样,把那一块树林罩得看都看不清。可是旁边的树林,都是清朗朗的。我想必定有什么宝物该出世吧?”

崔名听郑忘言时,便十分注意。等他说完,连忙问道:“你看见白雾以后,可曾近前去看么?”

郑忘道:“这倒不曾。因为我忙于回庙,并且我一个人要去掘取宝物,也得找几个帮手,所以未走近前去看。”

崔名道:“万幸!万幸!”说罢,脸上好似有些惶急。

智通问道:“师兄,你看郑贤弟所说的林中白雾,难道说真有宝物出现么?”

崔名道:“有什么宝物,简直我们的对头到了。你当那团白雾是地下冒出来的吗?是那人用法术逼出来的呀。自从老贼婆甄云姬死后,只有那怪老头白雪峰会弄这一类障眼法。这种法术,名叫山云雾屏,深山修道,真仙们往往利用它来保护洞门,以便清修,不受恶魔的扰闹。这怪老头二三十年不出世,江湖上久不见其踪迹,他的为人,我常听我师父黑潭领主提起,本人却不曾见过。将才智贤弟说他出世,我还半信半疑。如今他既在庙前树林中卖弄,想必是有什么举动,要与我们不利。如果是他,我们这几个人绝不是对手,须要早作准备。”

智通虽未与云间仙交过手,常听师父说起他的厉害,听了崔名之言,非常惊慌。

惟独郑忘早年只在江湖上做独脚强盗,他出世时,云间仙业已隐遁,不知道深浅利害,气忿忿地说道:“师兄休得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我想人寿不过百年,那怪老头既然二十多年不见出世,想已死在深山空谷之中,现在所发现的,焉知不是另一个人呢?树林中的白雾,就算是有人弄玄虚,也不过是一种障眼法儿,有什么了不起,值得这样害怕?”

崔名听了,冷笑道:“你哪里知道厉害。你白天幸而是回庙心切,不曾走到雾阵中去;如若不然,说不定也遭了毒手。巴山派中,颇有几个能手,怪老头更是一个奇人。此次但愿不是他才好,如果是他,就连我师父黑潭领主,恐怕也无法制他。他们照例每隔三五十年,必要出来物色一些资质好、得天独厚的青年做门徒,以免异日身后无有传人。前年,我师父黑潭领主说他们又渐渐在川、陕、云、贵一带活动,偏偏凑巧,普陀山和滇西派也届收徒之年,少不得因为彼此收徒弟,又要闹出许多是非。听说茅山云锦大师已经收了一个女弟子,名叫李双燕,是京城三杰之一李铮的女儿,小小年纪,长得十分美丽,从师不多几年,已练得一身惊人的本领。其余如苦行头陀、齐漱溟、髯仙赵虚能等,俱已收了些得意的门人。早晚一定有许多事情发生,你留神听吧。”

郑忘听了,忙问道:“师兄说的那个李双燕,就是我那仇人李铮的女儿么?你怎么知道这样清楚?”

崔名道:“那茅山五老峰后面有一个断崖,削立于仞,险峻异常,名叫五云步,上面有普陀山中一位前辈女剑仙在那里参修。此人乃是你我三人的师父的同辈,也曾参加五十年前巴山比剑。她因见老祖师中了无形剑,知道势力不敌,不曾交手,便趁空遁走。表面上说是自己脱离旋涡,独住深山修炼,其实是卧薪尝胆,努力潜修,想为师祖报仇。因为未曾与巴山派中人交过手,破过面,所以云锦大师才能容她在茅山居住。近二三十年来,着实收了几个得力的徒弟。云锦大师对她也渐渐怀疑,借着谈道为由,屡次探她老人家口气。她却守口如瓶,平日连门下几个心爱弟子,也不把巴山深仇露出半点。云锦大师虽然疑忌,倒也无可奈何于她。偏偏她又在天都峰上得了枝仙芝,返老还童,八九十岁的人,看去如同二三十岁的美女子一般。云锦大师带李双燕到她洞中去过。她同我师父黑潭领主最为交厚,每隔二三年,必到滇西去一次。我来时在师父那里相遇,她说起这个李双燕来,还后悔物色徒弟多少年,怎么自己时常往来川滇,会把这样好的人才失之交臂,反让仇人得去呢?我所以才知道得这样详细。”

智通插言道:“你说的可是茅山五云步千面仙姑倪十姊么?”

崔名道:“不是她还有哪个?”

郑忘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拍手大笑道:“想不到李老三还有这么美貌的一个女儿,将来要是遇见我们,把她捉来快活受用,岂不是一件美事?”

话言未了,忽然面前一阵微风,一道青光如掣电一般,直往郑忘胸前刺来。

郑忘喊一声:“不好!”连忙纵身往旁跳开。

饶他躲闪得快,左膀碰着剑锋,一条左臂业已断了半截下来。

还算智通久经大敌,忙将后脑一拍,飞出三道光华,上前敌住。

崔名的法宝俱是用宝物炼就,虽然取用较慢,这时也将他的圈儿放起,去收来人的剑光。

郑忘也负痛放出剑来迎敌。偏偏来人非常狡猾,崔名的紫虚圈方才放出,剑光忽地穿窗飞出,不知去向。

崔名等三人连忙纵出看时,只见一天星斗,庭树摇风,更不见放剑人一些踪迹,气得三人暴跳如雷。

崔名更不怠慢,将身起在半空看时,只见南面天上有一道青光,往前飞去。

崔名忙喊:“大胆刺客,往哪里走!”

这时智通叫郑忘赶快包裹伤处,也纵身随着崔名往前追赶,刚刚追到树林青光敛处,踪迹不见。

智通正要进林找寻,崔名连忙一把拉住,说道:“贤弟千万不可造次,昏林月黑,你知道刺客藏在哪里?进去岂不中他暗算?我看今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如先行回庙,再作计较吧。”

智通忿怒不过,只得站在林外,把剑光飞进林去,上下八方刺击了一遍。

等到收回剑光时并无血腥味,知道刺客不曾伤了分毫。经崔名苦劝,无可奈何,垂头丧气地回转。

刚刚走近庙墙,忽听喊杀之声,料知有异。急忙飞身上墙一看,只见一个穿青的女子,与郑忘、凡闻两人斗剑,正在苦苦相持。

那女子身段婀娜,年纪不大,长得十分秀丽。放出来的剑,夭矫如龙,变化不测。

再一看郑忘与了一,已被那女子的剑光逼得汗流浃背。

在这一刹那的当儿,忽听空中一声响处,了一的剑光,被那女子的剑纠缠着只一绞,当的一声,折为两段,余光如陨石一般,坠下地来,变成一块顽铁。

郑忘又断了一只臂,本已疼痛,再加那女子的剑非常神妙,负痛支持,看看危险。

这时崔名、智通赶到,看见郑忘危险万分,更不怠慢。

智通脑后一拍,放起三道光华。

崔名左手先将圈儿放起,右手取出炼就的五毒追魂红云砂。正待要放,忽听空中一声“留神暗器。”

女子还未等崔名圈儿近身,将身腾起,道一声:“疾!”身剑合一,化道青光,破空而去。

崔名、智通见来人二次逃走,心中大怒,也将身起在半空,运动剑光,正待向前追赶。忽见半空中又有一道白光,迎头飞至。

崔名大怒,将手中红砂往空一撒,一片黄雾红云,夹着隐隐雷电之声,顿时间天昏地暗,鬼哭神号。

约有顿饭时许,崔名料想敌人定必受了重伤,晕倒在地。当下收回红砂,往地下观看,口中连喊“奇怪”。

智通忙问何故。崔名道:“我这子母阴魂夺命红砂,乃是我师父黑潭领主镇山之宝,无论何等厉害的剑仙侠客,只要沾一点,重则身死,轻则昏迷。今天放将出去,黄雾红光明明将敌人剑光罩住,为何不见敌人踪迹?叫我好生纳闷。”

正说话间,智通道:“你看那边放光,我们快去看来。”

崔名往前一看,离身旁十丈左右,果然一物放光,急忙拾起一看,乃是一柄一尺三寸许的小剑。想是敌人宝剑中了红砂,受了污秽,跌落尘埃。

那剑虽然受伤,依旧晶莹射目,在手中不住地跳动,好似要脱手飞去;又好似灵气已失,有些有心无力的样子。

崔名连夸好剑,向智通道:“你别小觑了它,你看它深通灵性,虽然中了砂毒,依旧想要脱逃,如不是苦修百年,决不能到这般田地。照这剑看来,敌人的厉害可知。准是他也知我红砂的厉害,无计脱身,迫不得已,才把他多年炼就的心血,来做替死鬼。不过此人失了宝剑,便难飞行绝迹,想必逃走不远,师弟快随我去追寻吧。”

说完,正待同智通往前搜查时,忽然耳旁听见一阵金刀凌风的声音,知道有人暗算,急忙将头一偏。

谁想来势太急,左面颊上,已扫着一下,不知是什么暗器,把崔名大牙打掉两个,顺嘴流血不止。紧接着箭一般疾的一道黑影飞过身旁。

崔名正在急痛神慌之际,不及注意,那人身法又非常之快,就在这相差一两秒钟的当儿,崔名手中的战利品已被那人劈手夺去。

那人宝剑到手时,左手抡剑,双脚并齐,照着崔名胸前一蹬,顺手牵羊,来一个双飞鸳鸯腿。顺势变招,脚到崔名胸前,借力使力,化成燕子飞云踪,斜飞几丈高远,发出青光,身剑合一,破空飞出。身手矫捷,无与伦比,饶你崔名、智通久经大敌,也闹了一个手足无所措。

智通眼看敌人飞跑,怒发千丈。纵身追时,只见那道青光业已破空入云,不知去向,无可奈何,又急又气。

再回来看崔名时,业已痛晕在地,智通向前扶起,恰好了一垂头丧气走出观看动静,帮同智通将崔名抬到房中。解开衣服一看,胸前一片青紫,现出两个纤足印,轮廓分明。估量来人是个女子,穿的是钢底剑靴,所以受伤如此之重。如非崔名内外功都到上乘,这一脚定踢穿胸腹,死于非命。

崔名连受二处重伤,疼痛难忍,忽然一声怪叫,连吐两口鲜血,痛晕过去。智通见了,益发着忙,急将备就救急伤药,与他灌救,仍然不见止痛。痛骂了一阵刺客,也无济于事。只得让郑忘同崔名两个,一个这壁,一个那壁,慢慢养伤。

说了半日,那两个刺客到底是谁呢?原来醉道人同李双燕辞别云间仙,便在林中取出干粮同红葫芦里的酒,饱餐一顿。

到了晚间,二人到了暮夜寺,正遇见崔名、智通、郑忘三人在那里大发议论。

依了双燕,便要下去一较短长,几番被醉道人止住。并告诉她崔名如何厉害,如果要下去,须要如此如彼,依计而行。

他等三人俱怀绝艺,只可暗中乘其不备,让他受点创伤。如果真正明面攻击,决不是敌手。

商量妥当,偏偏郑忘要说便宜话,把这位姑娘招恼,这才放出飞剑,原打算取郑忘首级,偏又被他逃过,只斩下半截手臂。

后来崔名放出圈子,双燕因听醉道人嘱咐,估量厉害,又加上智通的三道光华,迎敌时便觉吃力,情知不是对手,便知难而退,依照原订计划,逃往树林。

醉道人已在半途相助。智通同崔名在林外说话时,双燕因恨郑忘不过,不听醉道人拦阻,飞身绕道入庙,打算趁郑忘无人帮助时,取他首级雪恨。

谁想郑忘惊弓之鸟,早已提防,双燕剑光一到,便交起手来,郑忘堪堪抵敌不住。知客僧凡闻在后殿因听说师父去追刺客,往前边来看,正遇见郑忘与一穿青女子动手,便上前相助。

李双燕受过云锦大师真传,生有仙根,又加数年苦功,哪把二人放在心上。运动神光,才一交手,便把凡闻的剑斩断。郑忘愈加势孤,恰好又是崔名、智通赶回。双燕见不是路,飞身逃走;这时如果稍慢一步,便遭红砂毒手。

醉道人见双燕不听吩咐,前去涉险,深怕有些失利,对不起云锦大师,早在暗中防备。也深知红砂厉害,不敢上前。

为救双燕,拼出百年炼就心血,连忙将自己剑光放出,拦住来人去路,双燕才得逃生。果然红砂厉害,剑光一着红砂,便跌到尘埃。醉道人虽然心痛,因怕红砂厉害,不敢去拾。

双燕见醉道人为了救自己,失去宝剑,又羞又急,又气又怒。

她少年气盛,又仗着艺高人胆大,便要乘机夺回。

醉道人一把未拉住,正在着急,忽听耳旁有人说话道:“我把你这醉老道,这回花子没蛇耍了吧?”

醉道人听出是云间仙,不禁大喜,便道:“都是你让我保护小孩子,这孩子又倔强不听话,你须赔我的剑来。如今这孩子又上去了,你还不去帮忙,在这儿说风凉活,倘有失机,如何对得起云锦大师?”

云间仙道:“这孩子颇似我当年初学道的时节,异日必为巴山争光,她虽有两三次磨难,现在决无差误。你的剑也应在她的身上,得一柄胜似你的原物。而你的剑得回来,只消我带回山去,用雪山还灵丹一洗,便还你原物。你失一得双,都是我老头子作成你的,亏你还好意思怪人。”醉道人料无虚言,十分高兴。

正说时,双燕已经夺剑回转。说起夺剑情形,又说临走还赏了崔名两鸳鸯脚,脸上十分得意。

正说时,云间仙现出原身,双燕连忙上前拜见。

醉道人道:“你这孩子也太歹毒。你往虎口内夺食,把我宝剑得还,也就罢了,你还意狠心毒,临走还下了那么一个毒手。假如崔名因你这一脚送命,岂不又与滇西派结下深仇?江湖上异人甚多,我们但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你小小年纪,正在往前进步,想你成名之时,少一个冤家,便少一层阻力。下次不可如此造次。”

说到此间,云间仙连忙拦阻道:“醉道人你少说两句吧,我们越怕事,越有事。你忘了从前巴山斗剑时么?起初我们是何等退让,他们这一群业障,偏要苦苦逼迫,到底免不了一场干戈。这回与从前还不是一样?她少年智勇,你当老辈的,原该奖励她才对。你说黑潭厉害,须知如今是各人收徒,外加有人要报巴山之仇,他们已联合一气,我们但能得手,除恶务尽,去一个少一个。滇西这条孽龙,在滇西作恶多端,也该是他气运告终之时,倘遇见了他的门下,却是容留不得。你不知道,这一回乃是邪、正两道争存亡之时。”

醉道人道:“我何尝不知道。不过云锦大师昔日再三相托,她说双燕眉梢有红线三道,杀劫太重,我不能不时时警戒而已。”

正说间,忽见正西方半空中有几道红线飞来,云间仙说声:“快走!”便同他二人起在空中。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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