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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北见他二人斗嘴,正待要劝时,业已无影无踪,不由便埋怨了金蝉两句。
金蝉虽然心中有些发慌,脸上仍作镇静道:“孙师兄不要着急,我这个姊姊倒是最疼爱我的,可是我们一天总要吵几回架。她的剑法高强,有人追也追不上,干着急也是无益,且等母亲回来再说。只是你的本领不高,我的本领还不如你。本待母亲去后,我们可以到各处游玩,如今她这个本领大的走了,只好在近处玩耍,不要到远处去就是了。”
贺北听了,笑道:“你那样大胆子,怎么也说不敢远游,莫非你从前吃过苦头么?”
金蝉听了,拍手大笑道:“谁说不是?有一天,母亲不在洞中。我因为听说后山醉仙崖很好玩,要姊姊同我去,偏偏遇着那个鬼道姑来找她下棋,不肯前去。我便带了金丸同宝剑,偷偷溜了出去。那时正在秋未冬初,满山的红叶和柿子,如同火一样又鲜又红,映着晚山余霞,好看极了。我正在玩得有趣之间,忽然看见崖洞中跑出一匹小马,才一尺多长,驮着一个七八寸的小人在枫林中飞跑,我喜欢极了,便想把它捉回家来玩耍。我的脚程也算快的了,追了好几个圈子,也未追上。后来把它追到崖下一个小洞中,便不见了。那个洞太小,我钻不进去,把我弄发了急,便拿宝剑去砍那山石,打算把洞弄大,进去捉它。我当时带的一口剑,原是母亲当年入道时炼的头一口防身利器,慢说是石,就是钢,遇见也难免两断。谁想砍了半天,竟然不能砍动分毫。后来才发现石头上面有几个像蚯蚓般的字。我想砍不动的原因,必定在此。一时性起,便把云锦大师赠我的金丸取出,照着那山石打去。这一打,差点惹下了杀身之祸。金丸才打了三粒,那块石头便倒了下来。”
金蝉继续说道:“接着一阵黄风过去,腥气扑鼻,从山石缝中现出一个女人脑袋,披散着一头黄发,只是看不见她的身子。我当时觉得很奇怪,可是我心中并不怎么害怕。她的身子好似夹在山石缝中,不能转动。她不住地朝我点头,意思大约是叫我把山石再炸碎一块,她便可以脱身出来。我正要照她的恳求去做时,她见我在那里寻思没有表示,好似等得有些不耐烦,脸上渐渐现出怒容,两只眼睛一闪一闪的,发出一种暗蓝的光,又朝着我呱呱的叫了两声,又尖又厉,非常怕人。同时一阵腥臭之气中人欲呕。我也渐渐觉出她的异样来。猛然想起在这深山穷谷人迹不到的所在,怎会藏身在这崖洞之中,莫非是妖怪吗?我后来越想越害怕,本想用金九将她打死,又恐怕她万一是人,为妖法所困,岂不误伤人命?一时拿不定主意。正在委决不下,那东西忽然震怒,猛然使劲将身子向前一蹿,蹿出来有五六尺长,张开大口,那个意思好似要咬我一口。幸而我同她离的地位很远,又好似有什么东西将她困住,蹿出了几尺光景,便不能再往前进,所以我未遭她的毒手。这时我才看出那东西是人首蛇身,蹿出来的半截身体是扁的,并不像普通蛇那么圆。周身俱是蓝鳞,太阳光下,晶光耀目。我既然看出它是蛇妖,怎肯轻易放过,便将金丸放出,准备将它打死,以除后患。谁想金丸刚刚出手,便有一阵天崩地裂的声音,把我震晕在地。等我清醒过来,我已回到此地,母亲把我抱在怀中叫唤呢。想起适才事情,好似做梦一般,忙问母亲是怎么回事。母亲只叫我静养,不许说话,我才觉出浑身有些酸疼。过了几天,才得痊愈。后来我又问姊姊,姊姊才对我说起那日情形。原来醉仙崖下,那个蛇身人首的妖怪,名叫美人蟒,其毒无比。想是当初为祸人间,才被有道力的仙人,将它封锁在那醉仙崖下,用了两道符篆镇住。那天被我追逐的小人小马,名叫肉芝。平常人若吃了,可以脱骨换胎,多活好几百年;有根行的人吃了,便可少费几百年修炼苦功。这种灵异的栖身之所,都是找那有猛兽毒虫所在,以防人类的侵袭。我当时不知道,执意要捉回来玩,才用金丸去轰打山石。不想无意中破了头一道的符篆,几乎把妖蛇放出,闯下大祸。幸而当时擒蛇的人早已防到此着,又用法术将它下半身禁锢,所以只能蹿出半截身子。后来我第二次要用金丸打时,那第二道符篆已发生功效,将面前一块山石倒了下来,依旧将它镇住。同时我已中了蛇毒,又受了极大震动,晕倒在地。幸而母亲将我救了回来。据母亲推算,说是那蛇禁锢洞内,已经数百余年。它在内苦修,功行大长。那肉芝原是雌雄两个:雄的年代较久,业已变化成人;雌的只能变马。它也知道人若走到崖下,中了蛇毒,便要晕倒在地,所以择那崖前的小洞,作藏身之所。那日雄的肉芝骑了雌的出来游玩,被我追得慌不择地,逃近那蛇妖身旁。那蛇妖对这两个肉芝早已垂涎,只苦无有机会,如今送上门来的好东西,岂肯轻易放过?可怜那肉芝一时逃避不及。总算雄的跑得快,未遭毒手。雌的逃得稍慢,被那妖蛇一口吞了下去。它得此灵药,越发厉害。原来符篆两道又被我破掉一个,渐渐禁它不住,被它每日拼命挣扎,现在已将上半身钻出洞外。大约不久便要出来,为祸人间了。”
贺北听了大惊道:“那蛇妖既然厉害,难道师伯那样大的神通,眼看它要出来为祸于世,近在本山,就不想法去消灭它,为世人除害吗?”金蝉笑道:“谁说我们肯轻易饶它呀?
我因为这场大祸,是我闯出来的,好多次请母亲去除灭它。母亲总说,这里头有一段因果,非等一个人来相助不可。”贺北道:“照这样说来,那相助的人,一定是能力很大的了。”
金蝉道:“这倒不一定。据母亲说,此人如今本事倒不甚大,不过应在他来之时,便是妖蛇大数已尽的时候。而且这人的生辰八字,是午年五月端午日午时生,在生克上,是那妖蛇的硬对头,所以等他来相助,比较容易一些。”
贺北听了,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师伯要留我在此相助,我就是午年五月端午日午时生的呀。”
金蝉闻言,大喜道:“我这就好放心了。不瞒你说,我为此事,非常着急。因为姊姊本事大,几次求她瞒着母亲帮我去捉妖除害,她总怕母亲知道怪她。昨天母亲走后,我又求她,她还是不肯去。我本打算找你帮忙,因为刚才我看你同那贼和尚打时,你的剑光并不怎么出奇。偏偏姊姊刚才又赌气走了,更无办法。想不到你就是我母亲所说的帮手。今日已晚,明日正午,我便同你去除妖如何?”
贺北知道金蝉性情活泼,胆大包身。自己能力有限,虽然他母亲说除妖要应在自己身上,万一到时斗那妖不过,再要出点差错,这千斤重责,如何担法?
欲待不答应,又恐金蝉笑他胆小。甚为两难。只得敷衍他道:“我虽然能力有限,极愿帮你的忙,前去除妖。不过师伯出门,师姐又不在洞中,我陪你去涉险,师伯回来怪罪于我,如何是好?莫如设法先将师姐寻回,三人同去,岂不尽美尽善吗?”
金蝉闻言,好生不快道:“你们名为剑侠,作事一点不爽快,老是推三阻四。你想我头一次到醉仙崖,当时母亲就说它快要出世,到如今已经有两个月,说不定就在这一两天出世。我们老是迁延不决,养好贻患,将来一发,便不可收拾。古人说得好:‘除恶务尽’;‘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我日前在茅山,见着朱梅姊姊,谈起此事,她倒很慷慨地答应帮我。也是怕她师父见怪,悄悄地将云锦大师的法宝偷借我好几样。刚才同贼和尚动手,我因为恐怕像金丸一样,被那贼和尚弄坏,将来还的时候,对不起朱梅姊姊,舍不得拿出来用,如今听你说出生辰八字,我欢喜极了,实指望你同我一样心理,除害安良,免去后患。谁想你也和我姊姊一样,看不起我这个小孩子,不肯帮我的忙。你要知道,我人虽小,心却不小。你们都不肯帮我,难道我就不会一个人去?我明天豁出一条小命,与那妖蛇拼个你死我活。你胆小怕事,我就独自去,也不要紧。”
说时,鼓着一张小嘴,好似连珠炮一般,说个不停。说完,绷着脸,怒容满面。贺北听了,知道这个小孩子说得出来,便做得出来。
自己也是好胜的人,见金蝉说他胆小,越发不好意思。况且在人家这里作客,他是一个小孩子,如果让他前去闹出乱子,更觉难以为情。
好在师父说自己生平尚无凶险,估量不妨事,莫如答应同他前去,到时见机行事,知难而退便了。
当下便对金蝉道:“师弟不要生气,我是特为试试你有胆子没有,并不是不愿同你前去。原想等你姊姊回来同去,实力更充足一些;况且她的剑术精深,我更是万分佩服,如有她同行,便万无一失,比较妥当得多。既然你执意要去,我们就明日去吧。”
金蝉闻言,便转怒为喜,说道:“我原说孙师兄是好人呢!我还有几句心腹话未对你说。你看我姊姊这个人怎么样?”
贺北正要答言,忽然眼前一亮,琼玉已站在面前,说道:“你这小东西,又要编排我些什么?”
金蝉见姊姊回来,满心欢喜,便也就不往下深说了。原来琼玉因常听父母说,自己尚要再堕尘劫,心中好生不痛快。偏偏贺北来时,又见母亲对他特别垂青,言语之中,很觉可疑,便疑心到昔日堕劫之言怕要应验。因为这百余年之功行,修来不易,便处处留神,竭力避免与贺北说话。
贺北并无别念,只为敬重琼玉的本领,所以时常诚心求教。琼玉的母亲去时,又叫贺北跟琼玉学《剑术篇》中剑法秘诀,琼玉对母亲素来孝顺,从不违抗,心中虽然不愿,面子上只得照办。
一个是志在请益,一个是先有成见。琼玉为人和婉,又知道贺北正直光明,见他殷殷求教,怎肯以声音颜色拒人于千里之外。虽然知道自己也许误会了母亲的意思。自己素日本是落落大方,又加道行深厚,心如明镜,一尘不染。不知怎的,一见贺北,莫名其妙地起了一种特别感想,也不是爱,也不是恨,说不出所以然来。欲想不理人家吧,人家光明至诚,又别无错误;要理吧,无缘无故,又心中不安。实则并无缘故,自己偏偏要忸怩不安,有时自己都莫名其妙。
适才金蝉当着十姊,用言语讥讽,原是小孩的口没遮拦,随便说说,并无成见。不知为何,自己听了,简直羞得无地自容。忽然想起:“我何不借个因由,避往茅山,每日在暗中窥视金蝉动静,以免发生事端。”所以才故意同金蝉斗口,飞往茅山。
刚刚起在半空,便遇云锦大师问她何往。琼玉脸色通红,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云锦大师察言观色,即知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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