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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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岁月易使人变,何况陛下已经身登大位。永宁初到云京时,对陛下亦是心存疑虑的。只我却是庸人自扰了,陛下自然有许多不同,但他骨子里,依然是那个可信可靠之人。”
“永宁在宫中,最喜欢看陛下与娘娘们一家和和美美,我愈看陛下如何待家人,心里便愈安宁。便知有事还可以依附陛下以求庇护。”
“娘娘,永宁尚安心。娘娘便在他身边,难道不安心吗?”谢玉璋道,“娘娘,你的苦,你的想法,都去与你的郎君说去吧。”
邓婉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好。”
她抬眼凝视谢玉璋,道:“我知贵妃娘娘想让你进宫与我们作伴,我现在实在懂她。宫中若有你作伴,的确是好。”
“我知道娘娘只是在说笑。”谢玉璋笑了,袖子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凤眸,潭水一般,“娘娘心中明白的,我若真进了宫,哪里还有什么‘伴’。”
邓婉自哂:“你说的对。”
她又问:“永宁,你在宫外,看我们这些宫里的人,是否觉得可笑?”
“并不,”谢玉璋放下袖子,轻声道,“看别人身不由己,从来笑不出来。”
“我生在宫闱,长在宫闱,见过太多美丽的女郎,最后变得面目全非。又或者美丽的面具之下,狰狞可怖。”
“但谁在闺中之时,曾想过自己会是这样。我亦是希望,如果每个人都能如年少时的自己,从来不变,就好了。”
“只我这样的人,还有这样的想法,实在可笑。”她说。
邓婉却看着她,认真道:“一点也不可笑。”
谢玉璋今日虽然是被邓婉召进宫中,但既然来了,她便也去李珍珍那里走一遭。
恰逢崔盈亦在那里。李珍珍见到她便招呼她坐,又怨她:“怎地上次来了,竟不来看我?
谢玉璋在她下首挨着坐了,与她们两个说话:“上次陛下叫我去劝慰淑妃娘娘,我去劝了,把自己也给劝难过了。便没来。”
“我们都劝了,没用。”李珍珍道,“幸亏还有你,你最会说话。你去了之后,听说婉娘便哭出来了。真个不容易。”
崔盈道:“二皇子那样可爱……”说着便叹气。
谢玉璋道:“我在相和寺为二皇子做了法事。”
李珍珍道:“你有心了。”
她又问:“听说相和寺很好?”
谢玉璋道:“陛下不信这个,大不如以前了。”
相和寺在前朝乃是皇寺,只到了大穆,李固年轻刚硬,并不搭理这些僧尼道。相和寺没了皇寺的身份,香火一落千丈。
李珍珍便心痒。宫中实在颇寂寞,她甚至连丈夫都没有,便更寂寞。只宫妃哪能随意出宫。
谢玉璋察言观色,道:“娘娘也想去为二皇子做法事吗?”
李珍珍道:“正是呢。”
谢玉璋道:“不如去与陛下说说吧,也带淑妃娘娘一起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她给支了招,李珍珍喜道:“好。”
林府。
林三婶到了林斐房中与她说话。
“杨家今天又请人来说了。”她掩袖笑,“心很诚呢。”
她一家有好女百家来求,作为长辈自然得意。
林斐无奈道:“我与杨家无意。”
林三婶问:“那你告诉婶婶,到底对哪家有意。”
林斐道:“都无意。”
她道:“婶婶,我有私房钱,养得活自己。”
“呸!”林三婶啐她,“我难道是怕你多吃家里的米?”
作势要拧她。
林斐笑着按下婶婶的手,道:“我实不想嫁人。好不容易跟家里人团聚了,嫁人到底有什么意思?”
林三婶叹道:“傻孩子,家里人固然好,只你哥哥弟弟迟早都要成亲。嫂子弟妇却未必跟你这样亲了。”
“婶婶,我都说了,我有私房钱的。足够养活自己的。”林斐道,“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去跟永宁作伴,她那里更自在,可没有婶婶成天揪着耳朵念叨我了。”
林三婶笑骂:“这没良心的。”
她道:“别跟我插科打诨,我只问你身后怎么办?总不能孤魂野鬼,食不着香火吧。”
未嫁女不能入祖坟,对时人来讲,死后便是孤魂野鬼。没有孩子以后便没有祭祀,享用不到香火。
林斐道:“我只管活着,谁管死后怎么样。我又看不见。香火不香火的,有什么重要。”
林三婶生气道:“既你觉得香火不重要,那今年不要给我大伯、嫂嫂祭祀了。只问你行不行?”
林斐哑然。
她难得能被别人噎住。实在因为她这不想嫁、不愿嫁的理念,与世间宗族繁衍,力求香火鼎盛的大众理念是相悖的。
林三婶道:“婶婶也不是迫你非嫁不可。婶婶是想你好。别任性。”
所谓女子的好,自然是得有情郎,有一方归宿,生孩儿三五。
林斐是明白的,也懂婶婶的心。
但她依然是不想嫁。她对嫁人,与一个陌生的男子捆在一起一辈子,为他生许多孩子,说不定哪次就死在生孩子上这种事,实在提不起兴趣。
只她并不是这家里年纪最大的未婚者,林谘快三十了,还是个老光棍呢。林斐决定去向哥哥寻求支持。
她实在也是顶不住婶婶的琐碎念叨了。
到了林谘那里,书童蹲在廊下就着夕阳的光正在洗笔刷砚。
林斐问:“我哥呢?”
书童道:“三老爷使人把他叫去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了。”
林斐道:“那我在书房等他。”
她上前一步,又退回来,问:“哥哥什么时候又开始画画了?”
书童洗的原来是画笔。
书童道:“就最近,也很少,偶尔而已。”
林斐“哦”了一声,进了书房。
书案上玉镇纸还压着那副画,想是忽被叫走,墨还没干。
林斐凑过去看,却是美人图。只美人才勾出线条,并未画脸。
林斐欣赏了一会笔法、线条,因等得无聊,随手抽出书案上瓷瓶里的卷纸一一打开看,大多是字。又抽出一卷展开,又是美人图。
只这张,明明是完成之作,那美人脸上却是空白一片。竟是个无面美人。
林斐心中,忽然生出异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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