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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类加工厂在老城区里,几年前投资人跑路,没人发工资,茶厂里的机器都被搬光,里头四壁空空。本来被流浪汉当长期住所,后来司机这伙人赶走流浪汉、把地给占了。

巷道长而窄,曲折蜿蜒像一条蜷缩的长虫,转过三个巷道口,看到尽头微弱的白光,穿过白光,左前方敞开的大门门口停着辆蓝色帕萨特,右边则是辆皮卡,一个卷发男人坐在蓝色帕萨特车顶抽烟,两个皮肤晒得很黑的花衬衫男在皮卡上打牌。

三个人先是看到李瓒,身体不易察觉的绷紧,等见到江蘅和司机就知道危机解除,姿势恢复闲散,用缅甸语打招呼。

司机三两步跑上去,和他们说了几句话,期间看向李瓒和江蘅,应该是在介绍他们两人。

江蘅:“他叫司机。”

“谁?”

“带我们过来那个司机,中国人,老婆是车、女友是车、情人也是车,外号司机,后来干脆自称司机,谁也不知道他的本名。”

“挺有个性。”

“另外三个人是当地一个小团伙,贩毒、买卖消息,或者当打手,能赚钱就干。”

李瓒点头表示了解,这种小团体不起眼,像鱼群一样,发现危机就散开,安全了又迅速抱团,打不掉、抓不了,很烦人但不会形成太大的危险,因此一直存在,而他们通常分布于火车、码头,流连赌馆、红灯-区和大-烟馆这些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所以相关消息最灵通。

那边四个人交流完毕,其中一个卷发花衬衫进去,司机示意李瓒他们快跟上。

江蘅:“走。”

两人一前一后跟进去,厂房昏暗,排风扇发出‘呼啦啦’的声响,兢兢业业地运作,细雨丝丝飘进来又被扇叶拍飞,蚊虫绕着灯胆飞舞,一不小心晕了头转向灼热的灯胆,直接烤成焦炭掉下来。

灯胆下面的方块转,一堆蚊虫尸体。

蚊虫尸体堆前面两三米远,两只插着刀片、皮肉外翻的脚抽搐了一下,裤管被割开,花色T恤一团团黑血晕开,被捆绑在木凳上的中年男人有一口抽大-烟的黄色牙齿,面孔、身体,都有被言行逼供的伤口。

司机打开灯,支使逼供的小弟们出去,揪住被捆绑在木凳上的中年男人的头发向后扯:“他叫帕卡,泰国人,以前在湄公河河面上打劫过往渔船……哦,是运货的渔船,专门干黑吃黑的事。后来惹到大人物被追杀,刚好昆山和大人物在争国外一条毒-品线,他收到消息投靠昆山。这两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吞了不少地盘,我们哥几个折进去不少人才抓到帕卡。”

司机大吐唾沫描述他抓捕帕卡有多费心费力,就为了让出钱的甲方爸爸识相点主动加工资。奈何甲方爸爸比他还熟知金三角这边的市场行情,不只雇佣了一批人,手里能拿到消息的途径多不胜数,压根不上当。

“半年前帕卡就和昆山闹翻了,一堆人追着帕卡想从他嘴里套出昆山集团内部资料,昆山做梦都想杀了他。你们发现帕卡时,他正好被两帮人马堵住。我知道你们是从这两帮人马火拼现场捡漏漏,做生意还是得诚实点对不对?”江蘅笑说:“不过我知道你们因这事得罪不少人,所以原有佣金的基础上多加三个点,就当是我给你们的辛苦费。”

打一棒再给颗枣子,资本家黑心商人炉火纯青的技术。

司机是聪明人,他知道江蘅是在敲打他,心里只想着捞金没问题,但是别唬他,他的消息网神通广大,但凡粘在这张网上的小虫子,任何风吹草动都在他掌握中。

这位合作不到半年的老板不仅是个狠人,还是个掌控欲、布局能力都强得可怕的人物。

司机刚萌生出来的其他想法迅速打消,笑得露出红色的牙龈,他从兜里掏出一颗槟榔扔进嘴里嚼,一边嚼一边讨好的说:“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他就喜欢和中国人做生意,虽然他们心眼多得像挖空了莲子的莲蓬,但该出手时那是真他妈的大方!

江蘅慢条斯理的捏着手指,淡声说:“出去。”

司机不废话,立马就出去了,还贴心的帮忙关上门。

李瓒抱着胳膊,没有表情的旁观江蘅熟练的应付油滑不安好心的司机,他熟悉黑暗角落里的生物,知道怎么和他们打交道,更懂得如何把握分寸,让自己融入其中、并随时抽身离开。

这是个不一样的江蘅。

他和粤江市的江蘅不一样。

粤江市的江蘅,初见时披着绅士的外皮,内里是个没有教条的、没有拘束的自由灵魂,有时候说话流氓但行为克制,那是个相处久了就会深深被吸引的优秀的人。

爱他的皮囊、爱他的灵魂,更爱他身上一切特质,那些塑造出‘江蘅’的特质,皮相、学识、谈吐、自信、从容、优雅风趣……当这些优秀的特质被撕裂,露出截然不同的另一面,行事作风利落干脆,竟也很迷人。

江蘅回头看向李瓒,李瓒摊开手掌做了个‘你先’的动作,然后退后,把主场完全让给江蘅。

江蘅笑了笑,面对帕卡时则收起笑容,他绕着帕卡转了两圈,像草原上的雄狮在思考应该从哪个部分开始撕咬猎物。

最终,他站定在帕卡的面前,蹲下来问他:“昆山在哪?”

帕卡低垂着头没回话,像失去意识。

江蘅抬手拔出留在帕卡脸上的刀片,停止流血的伤口迅速裂开,帕卡闷声惨叫,大口喘着气,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刀片薄如蝉翼,和毒-品一样都是金三角刑讯常用工具。

江蘅拿着刀片在指尖把玩,一不小心被锋利的刀片割伤指腹,他猛地停顿,短促的笑了声:“太久没玩,生疏了。”接着再次转了两圈,没再割伤手指。

“现在没人能护你,你这些年黑吃黑得罪很多人。你心里清楚,一旦脱离昆山集团,金三角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帕卡还是没说话,睁着浑浊的眼看江蘅。

“我能杀你,也能保住你的命。”

良久,帕卡开口:“怎么保?”

“监狱。”

帕卡瞪大眼:“我进监狱不是死就是无期徒刑!”

“反正你年纪大了,进监狱有吃有住,病了还能保外就医,多好的养老生活。”江蘅把刀片扔回盘子里,换了把小刀拿在手里把玩:“我能保你进监狱不会被判死刑。”

帕卡嘲笑着江蘅的天真,他留在外面起码还有机会逃离金三角,进监狱那才是真死路一条。

“我当亡命徒二十来年!脑袋搁赌盘上赌了不知道多少次!我要是怕死,当初就不会和昆山对着干!”帕卡恶狠狠地说:“你们是警察吧。中国警察?我在昆山手底下干了五六年,他几乎不对中国倾销毒-品,你们何必盯住他不放?”

李瓒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他身上警察的味儿很浓吗?怎么一眼就能看出来?

江蘅收起笑容,垂下眼皮:“我想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跟你商量。”

帕卡眯起眼,摸不清江蘅的招数。

江蘅却忽然站起,踢倒绑住帕卡的木凳,单膝跪下,下手简洁利落,一把割断帕卡两只脚后跟的小动脉,暗红色的鲜血很快流了一地。

帕卡开始挣扎,疼痛只是磨灭了他的意志但不能打破他的坚持,而越来越多的鲜血逐渐杀死他坚持的勇气。

他看见江蘅绕过来,蹲在他面前说要么回答问题,要么眼睁睁看着鲜血流干净,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中国男人的手段并不温和,他比金三角大多数人还狠。

帕卡喘着气,不停挣扎,像一条离开水的鱼那样狼狈。

江蘅面带微笑,似乎很欣赏生命濒临死亡的那一刻。

帕卡断断续续的说:“你杀了我……就没机会知道哈……知道昆山在哪。”

“又不是只有你才知道昆山的下落。”江蘅用沾血的刀挑起帕卡的下巴,居高临下的说:“你是线索之一,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

这就是江蘅狂妄的资本!

他在金三角埋的线太多了,他能获取万千山线索的途径不仅仅只有一条,所以他永远不会被牵着鼻子走。

熟知江蘅的李瓒很快意识到这点,哪怕到了敌人的地盘,江蘅也能如鱼得水,迅速掌控主导权。之前在粤江市,他没表现出太强的攻击性,全因粤江市不存在威胁、也没有令他放在心上的目标。

李瓒手指抵着下巴,继续观摩江蘅的审讯过程。

小动脉流血缓慢,但是架不住每次快停止流血时就被割开一刀,一刀接一刀,慢火煎熬,跟用钝刀割脖子一样,一点点感受死亡到来才最绝望。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外面的雨停了,天彻底暗下来,蚊虫噼啪噼啪,被滚烫的灯胆烧死,落在半凝固的血液像红色果冻上的巧克力屑。

厂房内静悄悄的,恐惧随时间流逝叠加成逼人疯狂的铡刀。

“我说!我他妈说!!”帕卡崩溃大喊,他抬起头颅不断扭动求饶:“快帮我止血!快啊――我都告诉你!快救我――”

江蘅不为所动,冷酷得令人震惊。

“你先说。”

“我、我不知道昆山在哪……”

江蘅‘啧’了声,抬手就要割断帕卡的手腕,帕卡吓得尖叫:“但是我知道有个人可以让昆山出现!”

江蘅停下:“谁?”

“他叫宋志!一个跟在昆山身边十几年的手下,半个月前突然叛变逃出昆山集团,比起追杀我,昆山更想要宋志的命!就是因为宋志突然叛逃打乱昆山的计划,我才能在掸邦躲那么久。”帕卡一口气全说出来。

江蘅:“宋志是谁?”

帕卡见江蘅饶有兴致才缓口气说道:“昆山有两个亲信,一个叫楼吉,另一个就叫宋志。宋志私底下收藏昆山这十几年来在佤邦制-毒-贩-毒、□□的证据,虽然制-毒-贩-毒和□□在金三角是喝水吃饭这样平常的事情,但昆山不同,他和缅、泰、老军方都有交易,一边配合禁毒、一边加大毒-品生产,而且吞吃其他小集团、搞黑吃黑。近几年来,全球毒-品贸易量不断扩大,可是查不到具体来源……这些证据一旦传至国际,昆山会被告上国际法庭。”

金三角是毒-品王国并不意味着全球会容忍它扩大威胁,一旦威胁超出预判,那么威胁的缔造者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因为毒-品与全人类相关,没有哪个国家能独善其身。

如果证据传出,昆山被告上国际法庭,碍于国际谴责,缅甸一定会尽全力抓捕昆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希冀依靠中国力量或其他贩-毒集团解决昆山。

李瓒握住手腕,突然开口:“这个宋志为什么收集昆山的犯罪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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