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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明月隐去,星辰黯淡无光,整座朔方城今夜此刻还醒着的人,无一例外,心头皆是笼罩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本能地对此感到畏惧。
无首之人,或者说是将自己的头颅拿在手中的人,缓缓向着南城门走来,距离城门还有百步远,他忽然停步,静静地站在原地。
一阵夹杂着些许血腥气的清风忽然拂过,韩先生的身侧忽然多了一个瞧上去岁大的“孩子”,自然便是从酒楼客栈内匆匆赶来的罗浮。
韩先生对于罗浮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当他展露身份出现在城内的那一刻,韩先生便已经知道了。至于为何没有去管,原因在于这座城的主人离开前曾在巡守司给他留了一封密函,等的就是罗浮的出现。老王爷留下的言语很简单,请先生放心,一切皆是小事,无需理会。
故而韩先生连看都未曾多看一眼,那份独属于罗浮的气息拂过竹楼时,韩先生只是随手挥了挥衣袖,然后竹楼内的一本书籍,无风自翻,一个金色文字浮现,将那份气息随之打散。这也是为何那位背剑僧人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的原因之一,但却并不是主要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他的修为确实不太高的缘故。
罗浮与韩先生彼此之间其实并不熟悉,所以也没有太多的客套寒暄,甚至连那份拱手礼都省了。
罗浮定睛朝着城外看了几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周身血雾浮动,罗浮再度恢复成一位正常中年男子的该有的高度。只见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宽松袍子,手中轻捻着一串猩红色念珠。与先前有所不同的是,如今罗浮的左手中多了一柄戒刀。戒刀,原指僧人所佩之刀,按照戒律规定只准用其做裁衣、剃发等事,唯独不许杀生。可罗浮这把刀却是专门为了杀戮所打造,刀下亡魂,不尽其数。故而自然而然地养出了一股杀意,虽然有些不够纯粹,但托生于此的杀气却品阶不低。
城外的无首之人,忽然朝着城内看了一眼,目光并未看向其他地方,而是落在了罗浮的这柄刀刃上。手中的头颅原本神色略显欣喜,当看过这把刀后,又不禁倍感失望,口中喃喃道“不过如此,不过如此,比行刑之人差远了。”
罗浮似乎听见了这句话,脸上便不由自主地多了些许异样的神色,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有一种情绪由着手中那柄刀传到了罗浮的心间。他神色回复如常之后,低头看向手中的戒刀,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这是在害怕?”
戒刀微微颤鸣,忽然有一团清气从刀身中涌出,落在地面化作少年模样。只见少年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捂住耳朵,满脸惊恐之色,身体微微颤抖。
世间之物,皆可诞生灵智,幻化人形,这是十方阁万年来一成不变的铁律之一。韩先生修道多年对此并不陌生,所以对于一个能够幻化成人形的刀灵,先生并不感到惊讶。之所以现在神色惊讶,是因为刀灵此刻的状态。天地万物,人族在修道一事上感悟最深,相反对于天地自然情绪的感知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例如中州南部常年地动一事,对此人族的感知便显然要落后于某些山野精怪。
而类似与器物之灵这种东西,本就是天地造就,得天独厚,而且还被世间最大的人和,也就是十方阁认同,所以对于天地之间气息的感知便极为敏感。很显然,罗浮的刀灵之所以如此畏惧,自然是因为城外那无首之人的原故。
罗浮看了一眼韩先生,先生微微摇头,于是罗浮便收回目光,然后心念微动,让刀灵重新归于刀中,再以一道血雾将其笼罩,以用来暂时与那无首者带来的气息相隔绝。
罗浮之所以看向韩先生,是想寻问韩先生有没有破解之法,例如动用些天时地利。韩先生摇头便是在回答罗浮,表示自己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碰一碰再说。
罗浮神色凝重,然后忽然一声怒喝,“城内如今还活着的九境修士,还请来此一叙!”
声如雷震,却不落凡夫之耳,反而一一炸响于修道之人的耳畔。罗浮话音刚落,便有三人直接来到此地,然后陆陆续续有人赶来,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有十五人来到了朔方城南门。
最先到达此地的三人,自然便是那位坐镇云端之人,只是并非真身,而是一份强大的心念所化。老僧,老道,老儒生,三人并肩立于韩先生与罗浮身后,神色平淡。至于这三人的真身则需继续坐镇云端之上,以保证某些已经紊乱的天时不会继续再变得更加糟糕。
罗浮微微扬起头,豪气干云道“诸位,我不管你们来此有何目的,彼此之间又或是有什么恩怨,总之现在是大敌当前,生死攸关之时,还望各位齐心协力,不要有所藏掖,以免耽误大事。凡是今夜来到城门之前的各位,以后便都是我罗浮的朋友,此番若是侥幸未死,汝等日后若有难处,尽管言语就是。”
一位名人榜上的有名之士,更在那张以实力为尊的十方榜上位居第四,罗浮的一番言语,本该振奋人心,可此刻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侥幸未死?若是出城对敌,与那无首之人来一场生死厮杀,如何能够不死?
于修道之人而言,什么最重要?是能够淬炼法宝的黄白之物,还是弥足珍贵的山上香火情,再或者是某位大修士发自内心的真正承诺?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是命。活着才有修道登高的机会,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死道友不死贫道,不仅仅只是一句调侃的玩笑之语,在大多数情况下,他更是修道之人时刻坚守的金科玉律。
韩先生转过身去,目光依次扫过来到城门处的十五人,然后心怀敬意地作揖而拜。一座朔方城,如今有多少好处,外人或许不知,可他韩黎却一清二楚,甚至在此事上比老王爷知道的还要多上许多。至于进城之人的名额,远远不止于张麟轩所得那份上所写之人,大大小小,各方势力,皆有人来。韩先生虽然不能插手其中,做些什么,但可以落得个心知肚明。这点面子,韩先生在儒家还是有的。
所以无论是南边那座竹芒书院的某些读书人,还是如今就在朔方城上方云端之上的儒家弟子,都要给韩先生一份尊重。对于这位昔日的大儒,只要他想知道某些事,那便随时都能知道。甚至他可以将一切真相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前提是他要离开北境,回到儒家文庙。在那里有一把椅子,早已空置多年,就等先生归去,然后再行落座。
而今来到城门之前的人不足三分之一,韩先生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当人间灯火渐熄的今日,还能看到那些敢于在某时某地站在他人身前独挡灾厄的人出现,这便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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