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姐夫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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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漓阳县的云来客栈陷入了寂静,只有一间客房里亮着两支蜡烛,摇摇曳曳的,映着桌前十几张紧绷的脸。
“七爷,”烛光暗处响起一个竭力压低的声音,“现在动手是不是太仓促了?太子那边还没倒……”
不是说好了先坐山观虎斗吗?
随着这一句话,十几双眼睛一齐看向灯下。
裹着被子坐在一堆酒坛子中间的陈七神色冷然,迎着那些凶气毕露的目光毫无怯意:“人人都觉得仓促,那便是时机正好;等到世人都觉得时机到了的时候,咱们再着急忙慌地去凑热闹,只怕连骨头都抢不到一根了!”
“这件事跟抢骨头可不一样!”旁边有人站起来低吼,“大伙儿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跟着你干,你可不能意气用事!”
是啊是啊,这可游戏不得啊!旁人忙也跟着附和。
太子气数虽尽,三皇子的势头却还正盛。咱们这时候一脚踩进浑水里,要耗费多少力气、搭上多少人的性命,你算过吗!
“算过。”陈七冷声接道。
房中静了一刻。桌前一个人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插话,片刻之后听见陈七又接着说道:“如今太子已是穷途末路,三皇子却还如日中天。再过些时候,这天下、这民心,都是三皇子的了。”
但是三皇子与太子相斗,必然也会有所消耗。
这句话没有人说出口,因为数年来一直打的是这个主意,完全不必再絮烦。
陈七低头看着烛台,继续道:“咱们从太子手里抢天下,那叫有道伐无道,替天行道;可三皇子贤名在外,咱们等到他掌控了局势再下场,那就叫逆天而行、就叫乱臣贼子、就叫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众人都有些犹疑。
这样想似乎也不无道理,但话还是要说回来——这太仓促了吧!
既然与三皇子相斗不得民心、既然此刻出手是最好的时机,那先前为什么不是这样安排?先前为什么说要等太子彻底失势、再无回天之力的时候才出现给与最后一击?
“因为,先前高估了三皇子的人性、低估了三皇子的狠心。”陈七作出了解释,“现在看来先前的判断是错的。那人是一头恶狼,咱们不能等到他胜利在望的时候再去他嘴下夺食。”
否则,那饿狼会发疯发狂、豁出性命与你死缠到底。
这解释大约等于不解释,而陈七并不打算说更多,只一挥手,就给出了结论:“所以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早下场,让他从一开始就咬不到那块肉!”
这,行吗?
“七爷,要不要给四殿下送个消息?”角落里一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七想了想,抬头,露出了几分笑意:“也好。瞒了他三四年,也该是时候给他漏一点口风了。”
免得他有一天从梦中醒来,忽然发现自己当了皇帝,会被吓坏。
大安需要的是一个英明仁善的皇帝,不是一个糊里糊涂被人扶上帝座、什么也不懂的傀儡。
“大家去做事吧。”陈七摆了摆手,“时候也不早了。”
众人心里虽然各自犯着嘀咕,却奇怪地不再有任何异议,依着他的话都起身告辞,各自披上黑色的斗篷,出了房门便与夜色融为一体。
陈七看着房门关上,蜡烛被门口挤进来的那股风吹得一晃,连带着他整个人也跟着猛地摇晃了一下。
“三皇子。”他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手握住蜡烛无意识地一用力,那烛火便垂下来熄灭了,房中霎时暗了一半。
陈七随手将半截蜡烛一抛,烛芯连着另外半截带着烛台一起摔落到地上,当啷啷一片响。
寂静的深夜里这个声音能传出老远。陈七并没有因为打扰到别人的酣眠而愧疚,顺手提起一只酒坛又摔了出去。
“你最好保证我的女人没事,”他恨声低咒,“否则——”
“否则怎么样?”黑暗的角落里一个声音问道。
陈七头也没回:“否则我要他赔我二百个……”
等等!那个声音!
陈七猛然转过身,正看见黑影中一个女孩子的身形走出来,三步两步奔向窗口,按住窗台便要跃上去——
这是三楼!
“丁了了!”陈七心中与脚下同时一空,整个人瞬间向前扑出去,喉咙里发出吓人的嘶吼。
丁了了,你敢跑!
万幸万幸,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手指勾住了她的衣袖,然后顺势一抓,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心也在同一时间落了地,脚下立刻恢复了力气。他一步跨到窗前,看着吊在外面的女孩子。
窗外无星无月,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映着窗口的烛光,亮得刺眼。
“了了。”陈七试探着唤了一声,手上又攥了攥:“是你来了?还是我在梦里?”
“是我在梦里。”窗外的女孩子移开目光,平静道:“你放手,我从这儿掉下去,就醒了。”
这句话听上去似乎是威胁,就像寻常人家的妻子一哭二闹三上吊差不多的意思。
但对丁了了而言又不一样。陈七心里知道,她说的也许是真话。
不是她回来了,是她的梦回来了。他一松手,她就走了。
“你别动,”陈七哑声道,“我拉你上来!”
丁了了不听话地动了两下,手臂立时剧痛,关节处发出咔咔两声响。
就算是在梦里,也很疼啊!
她忽然不想跳下去了。
陈七大喜,忙扶着窗框也跃到窗台上去,两手抓住丁了了的胳膊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扔回屋里,不偏不倚甩到那张宽大松软的床上。
然后他自己张开双臂像只大鸟一样从窗台上直扑下来——却并没有忍心砸到她身上,而是摔落在一旁,又立刻翻了个身,将她压下。
“娘子,”他哑声唤,带着哭音:“娘子你回来了。”
“不回来才好呢。”丁了了咬牙,“三皇子好赔你二百个。”
就知道这句话混账被她听去了。
陈七心虚,讪讪赔笑:“两千个、两万个也比不上你一个!”
这种甜言蜜语,丁了了已经不信了。什么两千个两万个……医家说人命至重,可对于他们那些弄权的人来说,人命与蝼蚁也没有什么区别,两千个两万个,又能值什么呢。
“我再给你机会说一遍,如果我有事,你怎么样?”她揪着陈七的衣襟,低声问。
陈七一僵。
到底,怎么了?
丁了了没有理会他的疑问,抓着他衣襟的手越攥越紧、越攥越紧。
“我已经在安排拆他的台,”陈七飞快地说道,“名义上受他管辖的北疆将士、朝堂上站队他麾下的重臣、他自以为尽在掌握中的那些州府,包括他在宫中布下的那些细作……都会在同一时间倒戈相向。”
然后呢?
丁了了不接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陈七顿了一顿,补充道:“只有他的‘贤王’名声一时不好扭转,但各地书局我也已经有所安排,最多不出两个月,由读书人、说书人开始,逐渐散向民间……他很快就会名声扫地!”
“他手中当然也还有真正忠心的势力,”他继续道,“所以我要做的事还需要一点时间。也许一年,也许三年,但最终一定能成功。”
“我会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也会尽我所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沉声说完,又按住了丁了了的肩:“我这些年的筹谋,为的就是这样一件事。原本应该还可以谋划得更周密一些,但我不想再等了。”
这才是金陵陈七这些年四处奔走的原因和目的。丁了了听着、想着,心里竟也不觉得意外。
陈七看着她,神情紧张又郑重:“了了,现在我对你没有隐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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