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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殷逐离照例去向殷氏请安,殷氏沉着脸:“大当家何必向我这个老太婆请安呢?反正你翅膀硬了,我这个老太婆也管不住你了。”
殷逐离跪在她面前,闻言亦只是低声道:“逐离不敢。若是姆妈认为逐离有不是的地方,逐离自去领罚,不敢作他想。”
殷氏冷哼了一声:“明日沈庭遥设庆功宴,你当真要前去么?”
殷逐离靠得近些,自替她捶腿:“姆妈,殷家是商贾之家,自古以来,商不能犯官。我是必须得去。”
殷氏在意的却不是这个:“曲天棘也会赴宴吧?”
殷逐离点头:“此庆功宴本就是为他而设,他定会到场。”
殷氏沉吟了片刻,呷了口参汤方道:“那么明日……你便可以见到这个恶贼了。逐离,从小到大,我将你视如己出,但你始终不是我的骨肉。当年你娘怀孕六个月逃回殷家,她已知自己天命,撑着一身的伤痛,也不过只是为了保全你。如今……”
殷逐离不待她继续说下去,仍浅声道:“姆妈放心,逐离日夜牢记,不敢相忘。”
殷氏顿了顿拐杖,眼中已涌出泪来,情绪渐渐激动:“就算我们殷家乃商贾之家,此生再不能向他寻仇,但是殷逐离,我绝不许你认他。你要知道他是你的杀母仇人,这些年所有你受过的苦痛孤独,都是因为他!”
殷逐离仍旧细致地替她捶腿,神色平淡:“逐离谨记。何况他有儿有女,想来也绝不会在意一个由殷家养大的女儿吧。”
殷氏任惜月替她顺气,半晌喘息着道:“逐离,他就是一个绝情薄幸、忘恩负义的畜牲!还有他身边那个女人,更是毒如蛇蝎!”她言语中透出入骨的恨意,“我擦亮眼睛,看他曲氏一门能风光到几时!”
殷逐离垂着头,这些话她从小听到大,几乎倒背如流了,闻言也只是微微一笑:“姆妈,骂是骂不死人的。”
殷氏微怔,低头对上他的目光,殷逐离缓缓起身:“姆妈若是无事,逐离先退下了。”
殷氏看着那个颀长的背影消失在帘后,目光复杂。这丫头渐渐地长大,她越来越觉得看不懂她。
身后惜月扶了她,语声颇为不平:“大当家真是长大了,气势也足了,竟是连老夫人都敢不放在眼里了!”
殷氏咳嗽一声,也不多言:“扶我进房休息吧。”
次日,殷逐离奉旨赴宴,她与朝中官员多有往来,平日里逢年过节也多有孝敬,故而大家倒是熟识。正在宫门口互相寒喧,九王爷沈庭蛟的车驾也在宫门前停了下来。
长安城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殷大当家与沈小王爷那点事,大伙也都知道个大概。本已给殷大当家让开了路,不料殷大当家却没有上前,不但没有上前,她连招呼也没打,举步进了宫门。
沈小王爷自车上下来,正看见她的背影。他连与众人的寒喧俱都省了去,当即快步去追殷逐离。
众大臣一并揉眼睛:“怪啊,平日里不都是殷大当家追着小王爷的么?”
殷逐离自是知他赶了上来,足下却是不停,神色更是冷淡:“九王爷,何事?”
沈庭蛟拢了衣袖,踌蹰了半晌方问:“殷……逐离,那日你为何独自去了?”
殷逐离语声疏离:“殷某不独去,难道还敢劳福禄王相送不成?”
沈小王爷被噎了一下,仍旧是快步跟着她:“那天本王是喝醉了,做过些什么事也记不清了。我……我……”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殷逐离打断他的话:“王爷什么都没做,亦不必去想。晚间我便向王上辞婚,一应后果,殷某独自承担。保管九王爷仍旧在长安作你的福禄王,不会去山东挖煤。”
沈庭蛟自是察觉她今日神色不对,更疑心自己当晚做了什么糊涂事。见殷逐离若无其事的模样,又念及她平日里对自己的多番照抚,而自己只视她为友,完全没想到她也是个女儿身,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殷逐离见他没有跟上,停步等到他方冷淡重申道:“当日九王爷确实什么都没做,王爷不必介怀。”
沈庭蛟低头想了一阵,终于下定了决心:“逐离,我……五月初八,我让何先生开始准备。”
殷逐离不以为意,再度举步前行:“九爷不必如此。”
沈庭蛟蓦地伸手扯了她的袖角,转而握了她的手把臂同行,周围众人皆知这福禄王性情单纯执拗,如今见他放在心尖尖上的曲大小姐即将飞上枝头,都等着看这位爷如何黯然神伤呢。哪知不过这么会儿功夫,曲大小姐尚未出嫁,他倒已亲亲热热地牵了殷大当家的手。
沈小王爷也不顾周遭众人的目光,仍旧垂眸前行,握着殷逐离的手一直不曾松开。
及至大殿,于两侧落坐,殷逐离与沈小王爷的矮几自是相邻。沈小王爷去找他皇兄了,何简先生方才得空凑近了殷大当家,这会儿他倒是一脸叹服:“殷大当家,你如何将我们家爷骗到手的?”
殷逐离正色道:“先生何出此言?殷某出身商贾世家,最讲究的莫过于一个信字。何况在下一介草民,怎敢欺骗堂堂福禄王?殷某敢发毒誓,此事若骗过九王爷一字半句,让殷某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何简摸摸自己的山羊胡,一脸纳闷。
殿中各大臣依次入座,正各自相谈甚欢时,外面有内侍尖声道:“哟,曲大将军来了!”
内侍挑了珠帘,殿中刹时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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