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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没什么不能答应
廖清这些日子非常烦,非常烦。想要迎娶林家娘子比他预料更难。而最主要的阻碍,就来自他的亲娘,廖家目前的当家夫人高氏。
那日,他好不容易安抚住老娘,去了一趟清水镇,林娘子正要和他说什么事情呢,小厮就跑进来说高氏病了。
不管老娘对他娶林娘子的事儿态度怎样,也不管廖清如何不羁,但他对自家老娘还是很在意的,一听老娘病了,都没来得及听林娘子把事情说完,就匆匆告辞赶回了安阳府。
廖清一路心急火燎的,车子在廖府门口还未停稳,他就一步从车子上跳了下来,提着衣摆就疾步往正院赶。赶得气喘吁吁的进了正院,疾步走到高氏居住的正屋门口,廖清停了停,问门口侍立的丫头:“夫人怎样了?”
小丫头曲曲膝,恭敬道:“回三少爷,夫人刚刚吃了药,歇下了。老爷和大爷在屋里呢!”
大爷,也就是廖清的大哥廖瑄,最是痴迷医术,平日里除了看医书就是去府城的回春堂坐诊,家里的事儿向来是不闻不问的,这会儿大哥居然回了家,而且母亲都服药歇下了,父亲和大哥居然还没离开……这,是不是说母亲的病情很严重?
廖清心思急转,撩起门帘,不等小丫头通报就进了屋。
进门,适应了一下屋里的光线,就见廖家丞坐在正位左首,大哥廖瑄则坐在左侧首位的椅子上。父子俩都是表情凝重,面色沉肃,让廖清的心提的更高了。
“父亲,大哥……”廖清稳了稳心神,几步上去给父亲和大哥匆匆见了礼,立刻就问道,“母亲究竟怎样了?”
廖瑄斜着他哼了一声:“你还知道管母亲怎样?”
廖清一口气噎在胸,心暗暗懊悔,他一时心急,咋就忘了老大最是古板守旧,最讲究孝道,他怎么单去问他了!不过,大哥这样说……是不是说,母亲的病是因他而起了?
摸着鼻子,掩去脸上的尴尬之色,廖清将目光转向上座的父亲:“父亲……”
老爹是知道他的打算的,也是家里唯一一个同意他娶林娘子的人,他不奢望老爹能帮他什么,但也希望老爹不要转化为阻力的一部分。
廖家丞的脸色倒是比大儿子和蔼一些,只是也难掩忧色。
小儿子要迎娶林家那个寡妇,是最先和他商量过的,虽说他也不想儿子娶一个寡妇进门,可那林娘子掌握的一个个药方子,和随之能够给廖家带来的好处,又着实吸引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作为一个商人,他理解儿子,也支持儿子的做法。只不过,一到妻子这里,他就不由又想起自己的另一个身份父亲,特别是面对妻子一声声质问,质问他要拿儿子换药方子换廖家的繁荣……他就有些乐不住了。
听到小儿子叫,廖家丞放下手里的茶盏,垂着眼咳了一声,这才道:“你母亲的病并无大碍,就是有些肝风内动,引起了头晕目眩……”
一听这话,廖清眼睛一亮,立刻打断道:“咦,肝风内动,头晕目眩,这病症用咱们家的罗布麻,不是恰好对症?父亲,那罗布麻茶效果极好,一般肝风内动,尚未引起风症状的,饮用几天后都能缓解,而且,可以长期代茶饮。罗布麻上市两个月,凡饮用罗布麻茶的,再没有反复眩晕之症的!……”
咣!
廖清说的兴奋,却被茶杯重重砸在桌面上的重响打断。
他愣了一下,转眼看向怒气冲冲的大哥廖瑄。
廖瑄指着三弟,怒斥道:“罗布麻,罗布麻……一味刚刚上市两个月的药,你也敢拿来给母亲用?哼,我查遍了先贤医书本草,都未见有这什么罗布麻的记载字,真是不知道,你是被什么糊了心,居然信了一个山村妇人的狂言乱语,大肆收购买卖这未经过良医确认过的药材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拿来给母亲使用……你,若是那妇人拿什么巴豆、砒霜的给你,说能治疗母亲之疾,只怕你也会毫无异议吧?”
“大哥!你这话就过了!”廖清因为了解大哥的拘泥不知变通,刚刚那句讽刺他的话,他也就当听不见算了。可他明明是为了母亲好,才提出给母亲用罗布麻,大哥却也横加指责,甚至指责他会谋害母亲,还隐隐指责林家娘子无知、歹毒,这就让他没办法忍下去了。
“大哥读书比我多,相信大哥也知道,史上的医术也罢,本草也好,难道是从最初就有的?还不是一代代医者、药者慢慢搜集验证后,积累起来的?神农尝百草,方有如今医药之本,这罗布麻虽不是我亲自尝过的,但上市至今,仅仅我回春堂就卖出不止千斤,多少人买回去代茶饮,都证明了效果极佳,无数医者、药者、患者认可,难道,还有什么让大哥不放心的?不管小弟是不是不羁,但还不至于有谋害母亲之心,望大哥说话,还是多过过心才好!”
“你……你……难道你就学会了忤逆父母,违逆兄长?你气病了母亲还不够,还要把……”廖瑄大怒,却又没廖清的好口才,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弟弟,急喝了几声之后,终于想起一个‘忤逆’了,立刻就大声质问起来。
“咳咳,够了!”廖家丞喝止了两个儿子,又跟了一句,“你们母亲刚刚歇下,莫再吵醒惊扰到她!”
廖瑄不甘地瞪了廖清一眼,哼了一声,梗着脖子坐了。廖清则是泄了口气一般,神情禁不住颓唐下来,也蔫蔫地坐下来。
看着两个原本颇让他欣慰的儿子,如此敌对的模样,廖家丞也是头疼不已。在他的心里,廖瑄固然痴迷医术,或许将来能有大成,但更倾向于把廖家的医药商业做大做强。毕竟,医术再高,在这个社会也挣不来多高的地位,医生郎可是等同于匠人的,身份低微,服务皇家的太医就是医生的乐级存在,最高的太医院院正也不过是品小官儿,而且在人们心目,也终拖不了伺候人的印象。
商人,固然同样地位不高,但毋庸置疑的,经商做好了,利润优厚,说是商人地位低微,但若是真的有了雄厚的资金,又有多少东西,是钱买不到的?别的不说,四五品的官衔,都能花钱捐一个。有了品级出身,想要实缺或者仍旧经商,进退随意,那才是廖家丞想要的最好结果。
廖家祖上就是郎出身,后来兼营了药材生意,虽说经过几代的努力,有了如今的家产,可想要达到廖家丞的理想还差的太多。若是没有一个有力的推动,廖家想要早日实现那个官商共进,进退自如的理想,恐怕他这一辈子是看不到了,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三个儿子也没有能继承他这个理想的,有一度他都有些灰心了。可就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老三廖清却得了一个新药方子,经过回春堂的几名老郎审议后,一致认为这个并不复杂的‘茯苓膏’,药物配伍绝妙,君臣佐使搭配完美的补益方剂。更为难得的是,‘茯苓膏’补益,却不滋腻,性平和,最适宜老弱妇孺长期进补服用,而不用担心补益太过,出现滋腻上火等不良反应。很快,回春堂推出‘茯苓膏’成药,经过一定的运营操作,茯苓膏很快大卖,在安阳府乃至整个直隶省成了富贵人家,夫人小姐和老弱的争相追捧的补益佳品。
若仅仅只是一剂‘茯苓膏’,廖家丞或许还不会太在意。但很快,廖清又拿来一个‘罗布麻’的平肝熄风的新药,此药不但可以入汤剂配伍使用,还可以长期代茶饮,用来平肝熄风,防止肝风内动的大小风、头晕目眩,疗效居然非常显著;
‘罗布麻’不出所料的再次大卖后不久,紧跟着,老三廖清居然谈成了北边大军的药材供应生意!
商人也分几个等级,头等的自然是专供皇家采买的皇商;仅次于皇商之后的,就是供应军队的军商。能够成为皇商、军商,可谓是所有经商之人的终极leduo。成为皇商、军商,不仅仅意味着高额的利润,更重要的是,有了皇家、军队的背景,原本地位低下的商人,也就有了自己牢固的政治或军方背景,这个背景就是商人梦寐以求的依仗,比多少利润金银都难得。
这‘军商’的身份,简直恍如天上掉了馅饼,让廖家丞欣喜若狂,不敢相信。
而,让廖家能够得到这个‘军商’身份的关键人物,仍旧是廖清认识的那个林家娘子!一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山村妇人,还是个新寡的妇人!
这样一个妇人,廖家丞自然想着把她纳入廖家,若仅仅只是纳妾,老妻不同意,他也会压着妻子读头。可儿子却执意要明媒正娶……
沉吟再三,廖家丞还是觉得和三儿子单独商量商量,若是能够说服儿子纳妾,也就皆大欢喜了。
于是,廖家丞轻咳两声,清了清喉咙,对大儿子道:“瑄,你母亲已服了汤药睡下,病也无甚大碍了,你还是回去就诊吧!”
廖瑄微微蹙了蹙眉,还是恭敬地起身,对父亲行礼道:“是,父亲,有事打发人去叫儿子!”
“嗯,去吧!”廖家丞温声应了,抬抬手,看着大儿子转身出门走了,连看都没看老三一眼,心不由暗叹一声。
这事儿还是要速战速决才是,否则,老妻病倒,一向和睦的儿子们,只怕也会受此影响,失了兄弟间的和睦。
转回目光看向三儿子,廖清也抬头迎视着父亲的目光,稳了稳神,起身道:“父亲,若是有话对儿子说,还是去书房吧!”
廖家丞抬眼看看隔着里间的雕花碧纱橱,叹口气读头起身,率先朝外走去。
父子俩想跟着进了书房,廖家丞自顾在上首坐了,廖清也没有拘礼,跟着在廖家丞侧面坐下。
不等廖家丞开口,廖清首先道:“父亲,孩儿之所以想要迎娶那女子入门,一来确是为了廖家兴盛;二来,也是儿子对那女子多有敬佩和仰慕,并非如母亲所说的那样,仅仅求利。原本,儿子想着趁那女子未被人注意,将其娶进门,可没想到母亲会如此……这一拖就是半个多月,我廖家突然得了军队的药材生意,想不打人眼都不行,半个月下来,说不得连那女子制出外伤药的事儿,也早就被人打探清楚。若是,母亲仍旧如此这般阻止,只怕,那女子会被有心人惦记上……”
随着廖清的讲述,廖家丞也渐渐心惊起来。
是啊,他这些年豪情壮志渐渐消磨,思维早就没有年轻时那般敏捷,这段时日,他夹在妻子和儿子之间难过,只想着怎样劝说着妻子儿子双方妥协,取个最好的结果,可单单忘却了,除了他廖家,不说直隶省乃至大明国,仅仅安阳府,也有的是看着廖家迅速崛起眼红滴血的,那些人看着廖家突然发展起来,高歌猛进,怎么会不竭尽全力地打探其缘由,而这个缘由并不太难,其关键那个林娘子,更是如稚子手捧的瑰宝,毫无自保之力,又怎能不引人觊觎,又怎能不诱人抢夺?
林娘子是瑰宝,他廖家就是那个捧宝的稚子。偏偏,他廖家和林娘子之间,还仅仅只是合作的关系,连个从属关系都没有。若是此时,有人生了觊觎抢夺之心,不论用什么手段,把那林娘子收服了,他们廖家竟连道义名义上的反驳权利都没有!
见父亲渐渐变了脸色,廖清也知道父亲已经看清了其的危机。
廖家丞想要速战速决,比廖家丞看的更清楚的廖清更想着速战速决。若是可能,他甚至想立刻,下一秒,就让林娘子变成他廖三的妻子。
只要林娘子成了他廖三的妻子,再有人动心思,就要顾虑顾虑廖家!即使不顾虑廖家,还要顾虑顾虑廖家背后的北境边军。只有那样,他才能护住那妇人的安危,当然,那妇人成了廖三娘子,自然也会全力地帮着廖家兴盛。
眼下,妨碍他这样做的唯一存在就是他的母亲,而唯一能够帮他一把,破开这个阻碍的也只有他的父亲。因为他知道,若是父亲真正做了决定的事情,母亲是阻止不了的。母亲也不会真的与父亲对着干。
特殊情况需下猛药,廖清不等父亲接话,稍顿了顿,接着又道:“父亲,那妇人虽生于乡村,却并不拘泥,也并不粗陋,卖了茯苓得了几两银子,首先做的不是算计度日,反而是立刻将小叔送回学堂复学。前些日子,记得儿子曾向你提过,那妇人又研制出一种清理外伤伤口的药酒,据那妇人说,可以避免外伤溃败。外伤致死最多的就是溃败,能够避免外伤溃败的药酒……不用儿子说,父亲也知道,丝毫不比疗伤药差。原本儿子也想着与那妇人合作经营,哪怕还是她林家制作,我们回春堂送往军方或者销售也行。可那妇人却不做,还劝着儿子也不要做。父亲,你知道,那妇人不做那药酒的原因么?”
廖家丞听到那妇人放弃制作药酒,还不肯让廖家做,只气得眉毛竖立,怒气澎湃。不过,廖家丞毕竟也是在商海打滚了半辈子的,虽说心志消磨了些,思维不如年青人灵敏了,但终究不是白给的,一怒之下,看着儿子那得意包含着敬佩和宠溺的神色,哪里不知道儿子还有后话,于是,怒气自然也就按捺了下去。又听的儿子居然还学着吊起了他的胃口,不由一瞪眼睛道:“休耍油嘴,有话快说!”
一看老头儿这样,廖清就知道,老头儿不禁逗,再逗狠了真生了气,他可就再也别想找个帮忙的了,也不敢再吊胃口,连忙拱拱手,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老……嘿嘿,那妇人说,这药酒好是好,却不适合我们做,因为我们做不起!”
廖家丞眯着眼睛若有所思了片刻,眼睛猛地一睁,盯着廖清道:“酒!粮食!那妇人的意思是说,事关酿酒的粮食,不是普通商家能够沾手的!”
廖清立刻露出一副佩服至极的表情,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道:“哎呀,果真姜还是老的辣啊!一下子就看透了事情的关窍所在!”
说着,正好小厮送上热茶来,廖清很狗腿地从小厮手里接过茶盏来,亲自捧到父亲的手。
廖家丞接了茶盏,努力掩着心的得意,斜睨了小儿子一眼,哼了一声,低头喝了口茶,这才轻叹一声道:“若真如你所说,这妇人还真不可小觑……果真不像是普通的山村妇人……”
听父亲这么一说,廖清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自己是不是画蛇添足了,把林娘子表露的太过,父亲会不会顾忌女子太强,进了廖家也会占了廖家的主事权……
“父亲,那妇人虽说想的通透,心底却最是良善,对村里的邻里都多有照应,其一个邻家妇人,在她病多有照应,那妇人开始炒制罗布麻后,就拉了那邻家妇人一起,还给那邻家妇人开出了五两银的月钱……真是知恩图报的……儿子想,那妇人之所以一再拿出药方与我们回春堂合作,只怕也是因为当初林家落难,那妇人去咱们回春堂卖药,恰逢遇上儿子,儿子给了她所卖的药一个合理的价格,还毫不迟疑地接了她的‘茯苓膏’方子……她这是念着当初的一份情呢!”
廖家丞皱着眉听得认真,心里也在飞快地盘算着,却终究顾忌着妻子的病,若是此时强硬压着妻子答应下儿子的婚事来,只怕妻子的病会进一步恶化……
见父亲仍旧迟疑着不肯答应,廖清急得心里直冒火,却也只能勉强压制着,继续劝道:“父亲,母亲那边……咱们也可暂时先瞒着,毕竟,那妇人丈夫新死,未满一年也不好谈及婚嫁。不若,我们去提亲,先把婚事定下来……嗯,一定要写下婚书,只要那妇人肯答应了婚事,写下婚书,此事……咱们等母亲的病情缓和之后,再慢慢地用水磨功夫劝说,母亲不是不晓事理的,让她知道此事的紧要,还有那妇人的贤淑,想来,母亲也总会答应下来的。”
廖家丞在儿子的一再劝说之下,终于应了:“嗯……”
“父亲,您答应了?哈哈,我,儿子这就去延请官媒,即刻备礼去刘家岙提亲!”
“混账!”廖家丞虽说答应了,毕竟心里还多少有些疙瘩,见儿子一听自己答应了,竟然欣喜得仿佛癫狂了,登时怒了,厉声呵斥起来。
“呃,父亲?”廖清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神色,恭敬听训,但他禁不住飞扬的眉梢眼角,和那嘴角上隐都隐不住喜意,仍旧让廖家丞觉得刺眼。
“哼,瞧你那读儿出息,不就是答应你娶个寡……咳咳……”廖家丞原本想着‘寡妇’,可又一想,既然答应了儿子求娶,那妇人不管过去如何,娶回来可就是自家三儿媳了,哪有公公随便评论自家儿媳妇的,话到嘴边,又连忙咽了下去,还咳了两声以作掩饰,然后接着道,“虽说为父答应了你去提亲,可也没有媒人上门就备什么礼物的?最多给那媒人些银两充当跑腿之资罢了……嗯,这事儿,就交给怀安去办吧!”
怀安,是廖家的大管家,掌管着廖府对外的应酬往来,若是把说媒的事儿教给他去办,倒也不算出格。
不过,廖清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但,此时,他是不会反驳父亲的决定的。至少表面上不会。
恭恭敬敬地给廖老爷作揖行礼,廖清笑道:“父亲教训的是,是儿子错了,失了分寸。儿子这就去找怀安,按照父亲的意思吩咐下去!”
看儿子一脸喜色实在刺眼,廖家丞也巴不得他赶紧离了自己眼前,别这么碍眼,也不再说什么,冷哼一声,摆摆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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