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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前,余家人受邀至行宫游玩大半月。其后,余皇后震惊觉察,身边尚宫崔简兮竟怀有身孕。此等秽乱宫廷的大罪,原是要杖杀的。

但获悉崔简兮腹中胎儿竟是余目成的孩子,余皇后震悚又犹豫。

余目成少年英才,光芒万丈,因护驾折损心智,但在出身余家的崔简兮眼里,他自始至终都是年少时的一束耀眼明光。

她怜惜他,爱护他;他也依恋她,信赖她。

铸下大错,崔简兮跪求余皇后,恩允她诞下余目成的孩子再赴死。

余皇后比任何人清楚,依照余氏家风,断然不可能逼迫良家少女嫁予余目成,何不容许崔简兮为其续一分香火?

那时,她把君臣之忠、夫妻之敬暂且压下,趁早借莫须有的名头,撵崔简兮出宫,暗地里将其安顿在西山,请人予以照料。

此秘密,唯夏暄得知,因而他才每隔一年半载,借作画为名赴西山探视。

包括东宫案发当日。

沉吟半晌,夏暄从久远记忆抽离,低声道:“再过些时候,我会先让崔内人到余家辅佐,再把风临送回,你……看着办。”

余晞临无须多问,已明白弦外之音。

有些事,唯独他一人能完成。

眼看时辰不早,他礼貌告退,谢绝仆从相随,提灯步入茫茫雪夜。

夏暄目送他离去,暖融昏黄微光随他孤单的足印渐行渐远,隐入深沉夜色。

骤风抖落枝头积雪,掩盖了他来去踪迹。

夏暄万千感慨,如纷飞雪舞。

恰逢架上瞌睡的猫头鹰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自顾跃至案头,掀开樟木匣,挑出印章,往白纸上一顿猛戳。

夏暄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晴容又回猫头鹰身上,走近时方知全是乱盖,凑不成句。

他笑吟吟陪它玩耍一阵,命人送它去小七住处,自行披衣返归寝殿。

晴容正坐在小书房翻看装裱好的新作,见他回来,随手把新剥橘瓣塞入他嘴里。

未料他皱眉吞咽,俯首堵住她的唇。

“唔……”

晴容唯恐被收拾衣物的侍女瞧见,急忙推他,遭他固住后颈,蛮横纠缠。

舌尖相搅,他把她的香甜洗成橘子酸甜,才勉强放过她。

晴容愠道:“殿下终日胡搅蛮缠,如像讨糖吃的稚子,哪有半分君王风范?”

“谁让你喂我酸的?”

“少胡扯!您一向很能吃酸,这、这算得了什么!”

“自从尝过你,橘子再甜,也是酸。”

晴容心底漾起蜜味,轻啐:“嘴越来越甜,也不晓得从哪儿学的。”

“定是你嘴唇甜,传染给我了,”他抱她坐于短榻,细嗅独独属于她的清香,“不信?我再多亲一会儿试试?”

晴容美眸沁雾,踌躇该婉拒或迎合,他已含着她的耳垂,小声抱怨:“你体力未复原,不让我干别的,容我啃两口,总可以吧?

“殿下何止‘啃两口’?还……这样那样的!”

“‘这样那样‘?倒底是怎样?”夏暄捂住她心口,“这样?”

晴容拨开他魔爪,他却顺势在纤腰上一掐。

“这样?”

晴容气不过,伸手回掐,夫妻双双滚落坐榻,闹作一团。

宫人们红着退下,默契关门。

正当夏暄取得“压倒式”的胜利,成功扯开她的系带,并握住她皓腕固在两侧,试图低头流连于起伏山峦时,一道暗影无声无息穿窗而入,稳稳当当站在他背上。

圆乎乎的脑袋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惊奇审视着意欲图谋不轨的他。

“……”

夏暄颓丧埋首至晴容颈窝,磨牙切齿:“不行!憨憨天天飞来跟我俩挤一床,得尽快给它找个媳妇!就算生九九八十一个崽,我也全养了!”

晴容啼笑皆非:莫非气糊涂了?鸮有那么能生?

···

冬月尽,腊月至,夏暄忙得不可开交,早出晚归,行踪神秘,更予人神出鬼没的意味。

晴容体魄日渐康复,对外以太子妃身份主持宗亲女眷事务,对内则重新整顿东府的规矩、布置、人员分工,赏罚分明,轻松解决责任推诿等问题。

玉锵见她褪去小公主的青涩与娇纵,逐渐端稳了架势,既受夫婿爱重,又获大小姑子相助,安心踏上归程。

这一日天色澄明,万里无云,艳阳为京城内外镀上薄薄银屑。

夏暄夫妇换上便服,在甘梨和鱼丽护送下,轻装简行,送了一程又一程。

晴容涕泪涟涟,为自身学艺未精而惭愧,为与恩师短聚后分离而感伤。

玉锵笑着比划:“想当初,你被王送来神山时,才这么点大……我亦刚过二八,正觉王怎就放心将你托付给我这黄毛丫头。他语重心长地说,偌大赤月国,只有神山最为安全,无人敢冒犯……”

晴容呆然失神,完全没想通恩师此话何意。

“容容,你那会儿还小,定记不住事儿……譬如,你四岁那年撞破了你大伯父和一位将军密探,童言无忌,无意间抖出,但说不出具体内容,这件事或多或少会让你那位大伯父心存芥蒂。

“兼之你眉眼实在太像王后,你父王故意疏远你、放逐你、以联姻为名送你来大宣,不单纯怕勾惹伤心回忆,在某种程度上,是保全你这小女儿不受滋扰。

“按照往年形势,你大伯父未露反心,你父王不能拿他怎么办,却必须时刻提防他打击报复。还好,你聪慧机敏,和太子殿下联手反将一军。”

晴容不止一次怀疑父亲的动机,此番经恩师道破,依稀明了父亲为君为父的苦心。

论身世,论学识,论修养,论年纪,她确为联姻的上上人选。

玉锵轻抚她的妇人发髻,温言道:“你虽长在山里,却在青川老爷子教导下,成了明事理、分轻重的姑娘,而今眼见你从娇俏小公主成长为端庄太子妃,为师……甚感欣慰。”

晴容莫名泪目,紧紧握住恩师的手,想开口挽留她多住半月,终究因深刻明晰各自的职责,选择咽回孩子气的言词。

日久年深,山长水阔,她们会重聚的。

···

依依惜别,皇太子夫妇返城时已近黄昏。

夏暄翻身下马,牵着晴容登上城楼高台。

极目远眺,落日余晖映照他的子民,男女老少,平实之中夹杂喜怒哀乐,人生百态。

喧闹京城在脚下更显鲜活。

他以玄色貂裘裹住他的妻,与她微笑并立。

天际浮云褪去耀眼金红,城门边的守城军高高挂起两盏灯笼,紧接着沿街灯火依次而亮,一盏接一盏,从零星几点,到成百上千,再到成千上万……

一时间,城南,城西,城东……延伸至视线尽头的皇城,家家户户栉比房舍迸射无穷尽的晶莹光华。

亿万灯辉相映,红的,黄的,金的,间或带点蓝绿紫色,如斑斓宝石从天而坠,织就璀璨夺目的锦缎,点亮每一处角落,驱散黑暗侵蚀。

天边明月也因此尽失光彩。

晴容怔怔立着,为眼前震撼景象而微微战栗。

夏暄深拥她入怀,贴着她耳廓,轻声问:“小晴容,喜欢吗?”

“殿下,这是……?”

“上回你喝多了,说看见漫天星辉;上月又提及想念赤月国山上的星月,我暂时没法陪你回去,只能鼓动城内士庶,携手将星辰洒遍京城。”

晴容茫然:这得动用多少人力物力?她事前竟一无所知!

夏暄偷偷亲了亲她眉心,复问:“好看吗?”

晴容心间烦忧烟消云散,泪眼亮起灿烂明光,罔顾附近百姓窥望,悄然圈上他的腰,笑而颔首:“好看。”

夏暄凝望她弯弯笑眸,唇角扬起笑弧。

在他心目中,世间万千佳景,远不及她清浅一笑。

灯影形成星河,汇聚成海洋,宫墙内乍然飞窜金银色火焰,如树木拔地而起,如繁花盛放后四散,如华美锦帛骤然撕碎,一簇簇瑰丽耀目的烟花自下而上,划出亮丽轨迹,更映衬良辰美景如梦似幻。

最末连串爆发的烟花,构成一巨大金银圆环,万众瞩目,经久不散。

这便是他赠予她的星辉与明月。

与满城臣民同赏同享。

花火消散,引爆全城热烈欢呼,兴奋笑颜堪比年节,议论声、喝彩声、嬉笑声传遍京城。

夏暄搀扶爱妻下城楼,行至城东南篱溪源头,登上一叶兰舟。

溪涧周边显然被清理过,再无旁人。

溪水星星点点莲花灯,两岸落木错落点缀琉璃小灯,如星月碎片坠于雪枝。

晴容身处幻境,万千美好言语,不足以描述此际心境。

唯有依偎在夏暄肩头,笑看盛世繁华,人间美善。

自年初经历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化身为各式各样的大小毛团子,种种事件始于余晞临那颗想利用太子干大事的蛊药,反倒造就她和夏暄这段缘。

感受过喜乐与悲怒,历经过磨难与背叛,依然无比感激这场际遇,感激他们从此相互扶携。

夏暄一手搂住娇妻,一手把控漂流方向,穿行于疏密有致的莲灯间,直至小舟顺利停靠层叠竹林边。

他率先上岸,继而抱起晴容,步入不远处一座清静宅院。

晴容深觉此地眼熟,待见门后楠木影壁,终于认出是夏暄私宅,她曾化作园中小鹿,黏了他小半日。

仆从寥寥,恭迎后识趣退出大院,掩好大门。

晴容心如鹿撞,抿唇不语,由他抱着穿过青石拱桥,抵达主卧所在的庭院。

各处同样挂遍闪烁明灯,有别于其他地方,小灯由橘子皮雕花所制,外层涂抹蜡油保持色泽。

每盏橘灯均有五至八个刻花小孔,折射出更多光斑,投映于皑皑白雪上,盈盈如睁着千万点美人目。

惊喜一叠接一叠,晃得晴容眼花缭乱。

夏暄抱她绕庭一周,嗓音低沉醇厚如春风拂动心坎。

“方才万家灯火,与万民共赏;而这满院子橘灯,是我亲手做的,只由你一人独享……”

晴容檀唇翕张,良久方惊呼:“殿下日理万机,哪来的空闲!”

“我吃了整整一个月的橘子,虽想让你多享受一点灯光,可我吃不了太多,大部分剥去做蜜饯……”他语带邀功似的撒娇,“你好歹夸两句。我感觉吃那么多,人也变黄了!”

晴容环顾四周,确认无外人,献赠柔柔一吻。

“我放心里夸。”

夏暄笑嘻嘻把耳朵触碰她心窝:“嗯!你夸我天下第一英俊贴心,多才多艺,勇武不凡……我都听到啦!”

晴容噗嗤而笑:“对,还有天下第一厚脸皮。”

“脸皮不厚,岂能娶到你?对了,成婚时,你昏睡未醒,同牢合卺结发皆草率了事,咱们补一补。”

他拥她入亭,夹起一箸碎肉末和她同食,又勾来石案上甘泉露,仰首含一口,就着浓酒,将满腔柔情蜜意全数渡予她。

唇瓣交叠,唇齿磕碰,醇浓馥郁的烈酒来来回回,诱使面热心躁的鼓动,混合丝丝入扣的野望,激发铺天盖地的黏缠,滋生绮丽至极的惑引。

需要弥补的,何止三礼?

按捺多时的意念促使他撩衣捏软,颠倒天地,仿佛要把她捻散在掌心。

当她被碾成柔绵的一汪水,他半抱半抵她至内间,卸衣倾身。

指尖与薄唇所过之处,寸寸膜拜,如暖阳融尽寒霜冷雪,把冬夜转化为春宵。

床榻似烟波溪上小船浮沉摆荡,激起浅吟与喟叹。

人如两半天成美玉,在今夜得以合璧。

此间的攫取和施予,美好且无尽头。

于夏暄而言,食髓知味,妙不可言。

但晴容一度哭得“超大声”,其后羞耻抑制,改作“哼哼嗯嗯”小声呜咽半夜。

——殿下!太过分了!不就叠一起蹭来蹭去么?为何跟梦里展示的……完全不一样!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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