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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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叔无法理解楚慎行。
对秦子游,柳叔心里明白,这少年没什么不好,就是过于理想化,觉得行走天下,当对所有不平之事仗义相助。
对此,柳叔不以为然。
他觉得秦子游此前被照顾得太好,因此不知世间险恶。等到日后见得多了,自然会知道自己从前错得多离谱。杀人夺宝、各凭本事,这才是修士之间人人遵守的“规则”。哪怕是归元宗弟子之间,也不例外。
在宗内,多少有师门规矩约束。一旦到了宗外,触斗蛮争、为一点私利你死我活,这才是常态。
但柳叔此前没有对秦子游的“不知世事”发表过意见。
他是负责护送孙家少爷来郢都的护卫,只用在意孙庞一人利益。在柳叔看来,孙庞与秦子游结交,并无弊害。连带正在顿悟的张兴昌,都算能给孙少爷这堂郢都之行增色的朋友。
在今日遇上楚慎行前,柳叔一直觉得,自己虽很少说话,但因年长、有几分江湖经验,所以一路各种大事小事,三个年轻人都会郑重询问他的意见。这足够自己把控局面。
嗯,孙庞就是孙胖大名。
柳叔不动声色,引着三个年轻人,避开危险的同时,也找出一些他们能应对的情况,让年轻人们“快意恩仇”。
可当下,事情有些超出控制了。
柳叔心想:不论雷暴符的疑点,单说其他。难道只有你听出那声尖叫不对?只有你察觉隔音阵方才有一刻失效?
不。
只是其他人……包括我与孙庞,都更在意即将到来的收徒,在意自己能否拜入归元宗,能否至此修习《归元心法》、踏上与逍遥老祖一般的坦荡仙途。至于其他事,重要吗?
不重要。
柳叔冷静地想:看来,是时候让少爷与秦子游分道扬镳。
至于楚仙师。自己看不出他修为高深,那他至少是炼气后期、乃至筑基期的修士。他乐意陪秦子游胡闹,这是那两人的事,与自己无干。
柳叔刚要开口,准备委婉地表示:既然如此,大伙儿各走各路。
就听孙少爷一咬牙:“行,咱们去看看!”
柳叔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旁边的小胖子。
孙胖不知自家护卫方才一连串想法。他摩拳擦掌,道:“子游,照你说的,兴许有人正要行不轨之事!”
柳叔:“……”
楚慎行听了,视线在这一对主仆身上转了一圈儿,还是那副从从容容的笑脸,说:“既然如此,那就大伙儿一同前去。”
一盏茶功夫后,四人贴在酒楼之外。
这酒楼名叫“望月楼”,细细想来,中庭之上的夜明珠也是为了与之相称。
所有雅间都有窗子,一夜之内,总能见半晚月光。
各种阵法套在一起,哪怕开了窗,外面的人也见不到里面景象。
众所周知,归元宗仙师们刚至郢都,就被武帝迎入宫中。仙师不慕凡尘,皎若云端月,视钟鼓馔玉若浮土——话是这样说,可依据楚慎行日后经验来看,凡人皇帝总要尽心招待,而归元宗的仙师,也就半推半就、“勉强”接受。
用来招待仙人的,总是好东西。灵酿不稀奇,丹符更是班门弄斧。所以对凡人皇帝来说,还有一个更加简单的选择:炉鼎。
归元宗内十二峰,每二十年,会有六峰分别前往郢都、姑苏、咸阳。对于各峰弟子而言,这是个四十年轮一次的师门任务。
到今年,剑峰与阵峰峰主亲临郢都。
两人都是元婴真人,按说不必如此操劳,让门下弟子代之足以。事实上,楚慎行拜进宋安门下、尘缘尽断之后,也为此事数次前往凡人城池,足足五次,亲眼见证自己出身的楚国由盛转衰。
武帝之后,楚国皇帝或昏聩无能,任佞幸把持朝政;或软弱无用,将大权交付宦官之首。年年月月,竟像中了什么邪术。
若仅仅如此,那也不算太怪。可在这样的皇帝手下,楚国硬生生又延了近三百年国祚。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这才终于等到燕军揭竿而起,自东向西,一路攻进他们脚下这座都城。
再说宋安。
把楚慎行收入门下之后,宋安再未因宗门收徒一事下山。之后百年,两次轮到剑峰,楚慎行尘缘尚在、不能离开宗门,所以宋安都命内门弟子前往应对。
在归元宗内,这才是正常情况。旁人因那年特殊状况来问宋安,宋安倒是坦荡,说:“我那时卜了一挂,卦象显示,郢都有祥瑞。果然,我去了,就收到子游这个好徒儿。”
旁人欲言又止。
宋安噙着笑,不说其他。
再说阵峰峰主。他此次前来,是另有一番目的。这个目的,楚慎行在拜师二十年后、白皎即将出生时,方才知晓。
无论如何,一年前,两峰峰主将至郢都的消息一经传出,天下哗然!连秦、吴两国的修士,在听闻消息之后,也有部分选择赶来楚都。哪怕无法拜入归元宗,也能一睹元婴修士风采。
这些事,十五岁的秦子游略有听闻。可对他来说,不算大事。
酒楼窗外,楚慎行先摘了四枚叶子,来做隐匿符。
在他做符时,孙胖问秦子游:“子游,你说这隐匿符与隐匿阵,又有何区别。”
秦子游哭笑不得,说:“这倒没什么区别。”见楚仙师仿佛还需要一些时候,他干脆整理思路,对孙胖细细讲来,“大抵来说,符、阵原出一家。孙胖,你先前还曾告诉我与兴昌,归元宗的符峰是从阵峰中分离而来?这都是几千年前的旧事了。可从这儿也能看出,这两门术法同出一源。”
孙胖听了,点点头。
秦子游声音不高不低,融入夜风里,也落在楚慎行耳中。
“灵符轻灵,阵法厚重。可灵符威力更小,阵法囊括四方天地,不拘一格。说白了,只是范围问题。画符用灵液,布阵用灵石,这有什么根本区别?……至于隐匿阵与隐匿符,这么说吧,像雷暴阵、雷暴符那样阵、符名同意不同的,才是少数。”说完这句,秦子游想了想,补充:“我是说,在那部《百家符术》上,是少数状况。”
“也对,等你进了归元宗,其中教授或许会有不同,”孙胖说,“我听来家里讲课的先生说过,逍遥老祖可以以山川布阵,日月为引,天道遥相呼应。”
“这是何等大能。”秦子游心向往之。
“这是何等大能。”同一句话,孙胖喃喃出神。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藤叶飞来,挂在他们腰间。秦子游、孙胖与柳叔同时感到,周遭三人的气息在这一刻完全消失,仿佛酒楼窗外只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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