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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是中元节了,从宝芝堂的二楼往下看,生意最好的当属段其鸣家的寿衣铺子。门外香裱烛火,一攒攒剪成串的金元宝银元宝前挤满了人。
赵宝如就站在人群外,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只差写着个贼字。眼盯着一只银元宝掉到了地上,飞速的捡起来,几根细指头飞快的照着那元宝的样子裁着花子,待记好了,又双手将元宝捧给了伙计。
她没钱买元宝,大概想学着花样自己剪几个,烧给已经去世的父母亲人。
“查明白了。再没别人,就是季白自己干的。”二楼帐房里,说话的是方升平,吧嗒吧嗒抽着水烟:“虎毒尚且不食子,但杀明义的就是他。”
季明德立在窗前,定定望着下面的寿衣铺子出神,忽而转过头来,侧扭着的喉节上下急速喘动:“他放干了明义的血,居然还敢腆着老脸说,让我娶胡兰茵是季明义的安排。”
方升平耷拉着的眉头忽而一挑:“先娶过来再说吧,咱们土匪这阵子叫官府追的紧,娶了胡兰茵,你半只脚就算踏上了官途,秦州府有什么绞匪的动向,也能随时听闻不是。”
街道上两个官差敲锣打鼓,高声在问行人:“赵放府第何处?长安有官讯至,要报到他府上。”
秦州人好热闹,有人凑上前笑问:“官差,可是咱们相爷府有好事儿啦?”
“天大的好事儿,他家孙姑娘赵宝如叫荣亲王府退了婚,从此之后,赵宝如姑娘和李少源的婚约解除,可以自择婚嫁,两厢欢喜。”
一众人拍手跺脚:“这可真是造孽哟,从此之后,只怕赵放是真爬不起来了。”
官差冷笑:“我的好大爷,赵放早叫一把大火烧没在岭南啦,您这唱的还是那一年的大戏?”
官差敲锣打鼓,顺着街道去找赵放府第了,寿衣铺前,众人跺脚的跺脚,叹息的叹息,不用说,一致认为,从此之后,赵宝松两兄妹,算是真完了。
季明德将五百两银子拢入一只褡裢,转身要下楼,二房的老娘杨氏寻来了,将他堵在楼梯上,气哼哼问道:“明日就要拜堂,你给咱二房找到媳妇了不曾?”
“正在找。”
“娘没别的指望,屁股大些,好生养些的就成,哎,明德……”
季明德追到岔口胡同时,官差刚从污水横流的小胡同里出来,嗡嗡不停的苍蝇围着一堆狗屎嗡嗡叫,几条癞皮狗在舔污水。
屏息站在窗前,季明德闭上眼睛,听着屋子里黄氏的数落声:“你死,你以为你死了就完啦?我不得给你买棺木,不得把你抬出去,才十五岁的女儿家,祖坟是不能进的,我还得给你买墓地,赵宝如,你来,你从我身上搜,看能不能搜出三个铜板来,看我有没有钱给你置棺板。”
“她被少源退了婚已经够难受了,你又何苦骂她?”是赵宝松。
接着便是哐啷啷的锅盆碗砸声:“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谁没个为难的时候,脖子一抹,苦日子留给别人,自己倒是死了个轻松。
一家子挺尸的挺尸,寻死的寻死,我是造了什么孽才遇到你们这样一家子人?”
小青苗哇的一声哭,黄氏也是抽抽噎噎的哭,屋子里大大小小全哭了起来。
有个贼眉鼠眼的男子绕过季明德敲开着那扇破门,黄氏咣的一声开了半扇,见是隔壁的泼皮老五,问道:“你又要作甚?”
老五虽笑的很绵善,大毒日头底下,却寒意森森:“黄娘子,赵姑娘咽气了不曾?”
黄氏一盆泔水就泼了出来:“滚!”
老五抹了把脸,仍在笑:“黄娘子您这就不懂了,趁着新鲜,给她配房冥婚,她走的体面,您也不必折钱发丧,一举两得不是?”
这是个专门替人拉配冥婚的,季明德合着黄氏关门的声音,一把扼上泼皮老五的后脖子跟儿,将他的脑袋整个儿撞在土坯墙上,连着撞了三下,再往后一甩,又稳又准,泼皮老五栽在污水坑中那摊狗屎上,惊起一片苍蝇。
季明德掏出帕子揩了揩手,背着一褡裢的银子,敲开了宝如家的门。
接下来就不必说了。活着,能卖五百两,死了,配房冥婚,价格是五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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